顿了顿,秋蝉又问道:“近日可有物色到新人?”
少女答道:“姐姐下山三日,新入了十三人,都是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孩子。”
秋蝉道:“宁缺毋滥,一要自愿,二要机灵,若把那愚笨的裹挟着入了这行,那可真的是推人入火坑了。”
少女点点头回道:“妹妹们都是走投无路的苦命人,姐姐待我们如自家姐妹一般,即便是入苦海也心甘情愿!”
秋蝉笑了笑,并不做声,她是个极聪明的女人,更擅长洞察人心,当初领了许经年的密令来大同府,见到雷路府上一箱一箱黄澄澄的金子,便知所行之事多半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同时也明白已无回头之路,否则,就凭如此雄厚的财力,自己将死无葬身之地。
于是她与谷才一头扎进深山,寻访数日,不久后这座无名宅子拔地而起,而宅院里,一个名为“百里蝉”的情报组织也悄然诞生。
四月秀葽,五月鸣蜩,蝉鸣可至百里,隐于林深不知处,只闻其声,不见其物,既为情报暗探组织的象征,又契合了首领秋蝉的名字,是许经年亲口所提,按照他的宏愿,将来有一天,若能做到天下“百里一只蝉”,自己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将组建情报组织的重任交给秋蝉,许经年便放手任她去折腾,如此一来,省去了京城到大同远程指挥的距离限制,大大加快了“百里蝉”的成长速度。
于是雷府一箱箱的黄金悄然运到深山,又从这座宅院分散到山下何处,换来的是一日日成熟起来的“百里蝉”。
这里只收无家可归且无父无母的女童,根据各自不同的脾气秉性教授相应的技能,整个组织以秋蝉为首领,井然有序,方圆十里内暗哨不计其数,若有误闯进来的百姓,便设法将其赶走。
如此一来,许经年手下第一支力量初具雏形,要斗倒德王一党,除了二哥雷路的财力支持,情报信息是最重要的,这也正是他将秋蝉派往山西的原因,前路迢迢,行将漫漫,终归需要一些自己的势力……
晚间,文礼胡同,许家小院内,偷得浮生半日闲,从晌午喝到日落的少年早已烂醉如泥,蹲在门口的小丫鬟叹了口气,默默起身将自家老爷架起,步履蹒跚地向卧房走去……
京城的春节分外热闹,只是比太清宫少了些人情味儿,一主一仆各怀心事,窝在小院里熬日子。
林梦安依旧寡言少语,伺候起许经年来更加小心翼翼,在青楼时,她曾听妓女们讨论如何取悦嫖客,深知男人薄情,头号品性便是喜新厌旧,因而心中时常忧心忡忡。
许经年终日寄情于杜康,有时醉了,便留宿在林梦安卧房,小丫鬟自然不敢反抗,只是每每听到少年口中呢喃着喊出“怀安”二字时,心中不免如刀绞般难受。
四卫营的同僚倒是来了一回,林梦安开门将几人迎进来,乐三元试图将烂醉如泥的许经年从床榻上拉起,未果,只好挠挠头看向身后的俞百鸣,中年鳏夫摇着脑袋叹口气,几人只好抛弃许镇抚使向富乐苑走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初十这日,天蒙蒙亮,许经年尚在宿醉中,林梦安照例辰时起床煮饭,忽听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开门一看,只见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站在胡同里。
小丫鬟将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见这人虽皮肤黝黑,却衣着华丽,腰间束着一柄短刀,眉眼间一股英武之气。
“你是林梦安?”男人笑了笑率先开口道。
林梦安吃了一惊,将提着锅勺的右手背到后面问:“你认得我?”
男人哈哈大笑道:“快去禀报你家老爷,就说雷路雷二哥来了!”
林梦安无奈道:“老爷昨夜喝多了,如今正睡着呢!”
男人笑道:“无妨,我去正厅等!”
秋露白后劲不小,许经年昨夜贪杯多喝了些,一觉睡到晌午,走出卧房正要伸个懒腰,一眼便看到站在凉亭里逗弄蛟龙的雷路。
少年揉了揉眼睛,摇摇头低声叹道:“莫不是昨夜秋露白喝了太多出现幻觉!”
雷路扭过头,看到屋檐下的许经年哈哈大笑道:“三弟!可让为兄一顿好找啊!”
许经年方才如梦初醒,惊喜叫道:“二哥?真的是你!我原以为是做梦!”
雷路笑道:“怕你一人在京城孤单,过了初五,雅筠便催我启程来看你!山西到京城的路不太平,耽搁了些日子。”
一股暖流自许经年心中涌起,眼角不由湿润起来,哽咽着问道:“雅筠姐姐可好?”
雷路看了看在火房切菜的小丫鬟,摸着肚子神秘笑道:“先吃饭!为兄的肚子都要饿瘪了!”
京城风疾,与大同气候略有不同,雷路风尘仆仆,到了山西商会,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一件便匆匆赶往文礼胡同。
兄弟二人久别重逢,分外亲热,待林梦安将饭菜备好,便在堂屋坐定。
酒过三巡,雷路将手中筷子放下喃喃道:“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
许经年疑惑道:“什么时辰?”
话音未落,却听院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笑声,一道熟悉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三弟,别来无恙?”
许经年心中一惊,抬眼望去,惊喜叫道:“大哥!”
来人正是沙海帮帮主龙三!
门外女人清脆的声音响起:“只记得大哥,倒没想起你的雅筠姐姐吗?”
……
初十这天,许宅迎来了龙三、雅筠和雷路三人,冷冷清清的小院忽然热闹起来,林梦安在火房忙得不可开交,不时伸出脑袋偷偷打量堂屋内的三个不速之客,见几人推杯换盏毫无顾忌,时而仰天大笑,时而肆意恸哭,不禁多了几分好奇。
许经年酩酊大醉,及至亥时深夜,铁算盘才带着山西商会的马车缓缓赶到文礼胡同,将同样不省人事的龙三、雷路和雅筠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