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经年并不理睬,端起酒杯猛灌一口,忽然盯着她问道:“我问你,若哪天本老爷横尸街头,你敢不敢给我收尸?”
小婢女太小,小到无法理解自家老爷处境之凶险,只能愣愣看着他继续劝道:“莫再喝了,再喝就要醉倒了。”
许经年大笑道:“醉了好!醉了好!”
扭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鸡毛掸子,突然向林梦安问道:“你想看老爷耍剑吗?”
小婢女摇了摇头。
许经年打着酒嗝开心道:“好,看在秋露白的份上老爷就满足你一次!”
林梦安疑惑地摸了摸脑袋,开口解释道:“我不想看。”
话音未落,许经年早已轻拍木桌飞向门外,顺手摘了墙上的鸡毛掸子。
雪越下越大,顺着月光簌簌落下,少年飞身来到院中,不知是地太滑还是酒喝太多,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勉强稳住脚步,这才冲着屋里的小婢女一本正经道:“瞧仔细了!别人想看都没这机会。”
院子里,积雪已有寸余,人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许经年以鸡毛掸子为剑,借着酒劲在月下恣意挥洒。
林梦安不懂剑法,只觉得少年身姿轻盈招法莫测,如秋日从枝头飘落的枯叶般诡谲难料,普普通通的鸡毛掸子,在他手里彷佛有了灵性,时而柔顺如柳,时而刚硬似铁,配上似醉似醒的步法,有种“东倒西歪”的美感。
许经年越发兴奋,将手中“兵器”甩地“呼呼”作响,一番折腾,酒是醒了些,万般愁绪却涌上心头。
今日殿上之事太过蹊跷,他不知李贤为何要帮自己,但曹钦显然不会善罢甘休,前路凶险,蓦然回首,身后已无依靠,想到这般,怀安的身影又浮现在脑海,师父、师娘、几位师兄轮番出现,令少年一阵眩晕,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运功,顿时只觉气血上涌,一口鲜血喷射而出。
林梦安正看得入神,忽见少年喷出一口鲜血,随即仰面倒地,口中还喃喃吟诵道:“酒后高歌且放狂,门前闲事莫思量。”
夜色阑珊,姑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以为自家老爷练的是哪家独门秘籍,及至看清雪地上一片殷红血迹,这才惊叫一声跑上前去。
许经年栽了,小叶峰十年潜心习武,为求更进一步,多少次浴火向生都没出岔子,没想到阴沟里翻船,仅仅是酒后放纵了一次,险些走火入魔。
少年第二日醒来,发现自己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小婢女趴在床边小憩,门外冬日暖阳高挂,似乎格外明亮,这场景似曾相识。
于是悄悄挪了挪身子,顿觉浑身疲乏使不上力气,再尝试运转周身内力,这才发现血气在七经八脉胡乱冲撞,不由心头大惊。
小婢女被惊醒,揉了揉眼睛转身去伙房端来一碗汤药。
许经年叹了口气,暂不去管消失的内力,端着碗好奇道:“哪来的药?”
“郎中开的。”小婢女怯怯道。
“大清早哪来的郎中?”许经年皱眉道。
小婢女指了指窗外慢条斯理道:“老爷,已经过晌午了。”
许经年倒吸一口冷气,突然想到今日应当宣布自己升任镇抚使的消息,连忙问道:“几时了?”
小婢女如实回答:“未时刚过。”
许经年拍了拍床边气道:“怎不叫醒我,今日卫中有要事。”
小婢女心中暗戳戳回道:郎中都叫不醒我能有什么办法。只是这话不能说出口,只好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许经年。
二人正大眼瞪小眼之际,忽听门外想起一道爽朗笑声:“十一可在?”
许经年立刻听出是乐三元的声音,忙对小婢女吩咐道:“去开门!”
来人正是俞百鸣和乐三元。
年轻低等禁军一进门便抱怨道:“你这宅院太难找,我和头儿按地址寻了半日。”
许经年笑道:“内城可不都是宽窄大院,我等小民要藏得深一些,莫污了京城威名。”
大龄鳏夫一眼便看出少年面色不对,似是武功出了岔子,看了眼乐三元,将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解释道:“你点子背,今日裴指挥使亲自点卯,见你不在,命我二人来瞧瞧。”
许经年笑道:“昨夜偶感风寒,今日竟一觉睡到晌午。”
乐三元在床边坐下,顺手捡起旁边盘子里一个香梨,边吃边说道:“昨日朝堂之事我们可都听说了,你要早说有李首辅这个大靠山,何必在四卫营做个小小禁军。”
许经年尴尬道:“我昨日也是第一次见李首辅。”
乐三元将口中香梨嚼得“嘎吱”作响,凑过脑袋低声道:“我不管,反正以后我跟你混了,许镇抚使。”
俞百鸣忙低声制止道:“老三莫胡说,圣旨未到不可轻言,别坏了十一好事。”
三人正说着悄悄话,林梦安默默端了茶水送进房中,离开时顺手将房门关上。
乐三元贼兮兮道:“这就是你在富乐院豪掷百金买来的小丫头?”
许经年点点头。
乐三元转头对俞百鸣咋舌道:“果然是绝色,难怪十一一觉睡到晌午,若换作我,只怕日日都要在床上待着!”
许经年比乐三元小五岁,平日里打打闹闹惯了,倒也没什么尊卑长幼的条条框框,如今听他满嘴荒唐话,便笑骂道:“这话改日我要去富乐院讲给海棠姑娘听。”
乐三元忙假装作揖讨饶道:“许大人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