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好奇,烟花之地鱼龙混杂,秋蝉姑娘如此古道热肠,是怎么生存下来的?”许经年笑道。
秋蝉闻言心中一惊,自己混迹绿芜苑多年,一惯八面玲珑头脑清醒,今日不知犯了什么邪,竟替这素不相识的嫖客担心起来。
懊悔无益,进退维谷,舞姬将心一横,干脆搬了旁边的椅子放在窗口道:“奴婢身份虽卑贱,却也不是对谁都如此,此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公子还是尽快离开。”
许经年依旧一副软塌塌的样子坐在地上,点点头若有所悟道:“倒是个性情女子。”
月初,曹钦率一众布衣高手入住绿芜苑,神秘气息吊足了看客胃口。开始时,有不知死活又好寻事的混混硬闯三楼,下场极其惨烈。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外地人如此行事自然惹得本地帮派不悦,纷纷派了高手前来寻衅。
曹钦行事向来狠厉,“杀鸡儆猴”这套手段用得极娴熟,几名本地帮派高手被挑断手脚筋,连夜送到青州知府衙门,众人这才发现三楼的神秘住客不仅实力极强,还有朝堂势力撑腰,也就不敢再造次。
石亨被诛杀后,朝堂各方势力平衡遭到破坏,原本由张显宗一手掌控的锦衣卫,因逯杲上位变得四分五裂。因着曹吉祥的关系,逯杲不得不对曹钦毕恭毕敬,其随身护卫俱是锦衣卫中百里挑一的高手,既有武艺上的本事,又有身份上的显赫,自然嚣张跋扈不把一般人放在眼里。
绿芜苑一楼大堂,原本在打茶围的客人们纷纷看向二楼,连堂中央的舞姬也停下动作瞧起了热闹。
只见老鸨带着四名护卫走到雅间门外,轻叩房门笑到:“公子,可是有什么招待不周?容奴婢进去与您说道说道。”
木门紧闭,房中一片死寂,没有丝毫声响。一楼看客们屏气凝神,盯着房门,似乎想要透过厚厚的木板看到里面发生的事情。
时间慢慢过去,气氛愈发压抑,四名护卫一脚踢开房门走了进去。
片刻之后,四人便如断线的风筝般从房间飞出,越过连廊围栏直向一楼坠去。
众看客四散逃窜避让,待四名护卫落地,才又重新围拢了上来。
一袭黑衣的许经年缓缓从房间内走出,靠在连廊围栏上,居高临下看向一楼。
惊诧于四名护卫毫无招架之力的败落,众人再次看向二楼。
小楼独倚,凭栏目尽,少年锦衣华服,身材颀长,慵懒地靠在围栏上,一边戏谑地瞧着一楼趴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四名护卫,一边抬起右手从左手掌中挑出几粒菽豆送入嘴里。
任谁都看得出来,高手护卫们这次碰上了硬茬子,下手狠厉不留情面,神情如常毫无惧意。
三楼剩余几名护卫闻声而动,冲向二楼,许经年挽了惠庆公主的腰肢,轻轻踏地,一跃而起,从大门飞出,消失在黑夜中。
一名领头模样的护卫对正要追出的手下道:“莫追!”
一路飞檐走壁,姑娘紧紧抱住少年,耳朵贴在对方胸口,感受着毫厘之外“砰砰”的心跳声,不由得一阵眩晕。
待回到客栈,少年这才轻轻将姑娘放下。
惠庆公主只觉脸上火辣辣地烧着,忍不住用手扇了两下风,又惊觉有些失态,只好嗔怪道:“怎地逃走也不讲一声,害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许经年解释道:“几人武功路数已经摸清了,确实是锦衣卫。再待下去,怕露出马脚。”
本来就不怪,自然不在意对方作何解释,惠庆公主摸摸脸颊,发现依旧火热,只好继续随意问道:“接下来该如何做?”
“送你回行宫。”许经年答道。
客栈离行宫不过十几里地,许经年雇了一辆马车,将公主扶进车厢,自己驾着马车晃晃悠悠朝城南赶去。
宵禁开始后,街上行人渐渐变少,许经年将禁军腰牌挂在马车上,巡城士兵远远看到便不敢查问。
马车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在空旷的大街上格外刺耳,车厢内,惠庆公主满脸笑意。
女人一旦坠入爱河,往往思维焕发,充满幻想,即使是公主,也难逃此律。
“许经年。”车厢内传出一道悦耳的声音。
印象里这是惠庆公主第一次叫自己全名,许经年有些疑惑,扭头回道:“殿下有何吩咐?”
惠庆公主继续道:“你觉不觉得,此时此刻,你像是个载着妻子回娘家的新婚郎君。”
许经年心中一惊,太清宫中那张俏皮的脸蛋立刻出现在脑海,半晌,口中喃喃道:“殿下说笑了。”
车厢内的人兴致正盛,丝毫没有听到外面车夫语气的失落,继续欢快道:“以后无人时,不许喊我殿下,我本名朱淑元,你叫我‘元儿’!”
许经年忙道:“卑职不敢!”
车厢内再次传来姑娘认真的回应:“这是命令。”
“是,殿下。”车夫再次坚持道。
悄悄将惠庆公主送回行宫,许经年马不停蹄回到柳坊街,夜不过半,绿芜苑依旧熙熙攘攘,换了夜行衣的少年皱皱眉,一双明眸在黑夜中格外明亮。
柳坊河两岸种满柳树,虽随秋而败,黑夜里多少也能起到些遮掩的作用,许经年踏水而上,轻松跃至三楼,远远便听到房间内传来喧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