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母亲恩准,杨若禾行个礼就带着丫头走了。
到了田上,正好瞧见那个小孩。
今天这小孩被打的惨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怀里有些渣滓,不知道是什么掉下来的,可见怀中的东西已经被人拿走。脸上身上都是血迹,他也不出声,就躺在地上,睁着眼睛看着天空,连眼珠子都不动一下,直到杨若禾走到他面前。
看着他这副惨样,杨若禾心里不忍,蹲下来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脸。
这小孩也不动,眼珠子直勾勾地看着杨若禾动作,被擦到伤口也不出声。
杨若禾只能擦掉他脸上的灰,却没办法擦干净伤口,只好气恼地收起帕子,道:“都叫你不要偷东西了,你怎么还偷!”
这小孩还是不说话,只盯着杨若禾看。
见他哑巴一般没有回应,杨若禾气的擦了擦眼泪,也不再给他擦身上的脏污,转身拿出食盒里的点心,塞到他怀里,气鼓鼓道:“吃吧吃吧,别再去偷了。”
小孩的眼睛从杨若禾身上,顺着看到塞到自己怀里的点心,过了许久,杨若禾以为他不会吃的时候,小孩突然坐起来,动作敏捷,浑然不像受伤的样子,抓起点心往嘴巴里塞。
吃的太急,点心又太干,他被噎得咳了起来。杨若禾忙叫丫头给他拍背,还倒了杯水给他。
就着水顺下点心后,小孩才问道:“你是谁。”
声音有些年幼孩子的稚嫩,是杨若禾没想到的。她下意识说:“你不是哑巴啊。”
小孩又扭过去,埋着头不理她。
杨若禾意识到自己失言,尴尬地红了脸,小声说道:“我叫杨若禾,是太常寺主簿杨大人家女儿。”
寻常小孩听到这些官称都要愣一愣,可这小孩却淡然地点点头,仿佛听明白了杨父不过是个不痛不痒的闲散官职。
杨若禾又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抿了抿嘴巴,说:“奴儿,我娘叫我奴儿。”
“奴儿。”杨若禾念了一遍,说道:“没有姓氏吗?”
小孩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我的姓氏。”
意识到自己又失言,杨若禾愣住了,实在是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两人就坐在田边,安静地看着落日余晖。
丫头站在后头,也不明白自家小姐为何对一个野孩子费这些心思,但也不敢多言,只能默不作声地守着。
又看太阳渐渐落下,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杨若禾就说:“我得回去了,明天我再来找你吧。”
她以为奴儿不会回答,站起身就要走,没想到奴儿认真地点点头,说:“好,我等你。”
杨若禾是打定了主意要做些反叛的事情,又看着奴儿新鲜,觉得好玩。
从那之后,杨若禾就总带些东西来找奴儿玩。
奴儿话很少,杨若禾得知他才九岁,比自己要小上三岁,就要闹着他叫姐姐。任杨若禾如何说,奴儿都不叫。
初次之外,杨若禾也问不出别的了。
可奴儿是个很好的听众,杨若禾时常向她倾诉自己的烦恼,从父母偏爱兄长,到兄长做了坏事叫她帮忙瞒着,她虽然觉得不对,可又知道就算告诉了父母也没什么用。
奴儿大多时候都不说话,只安静的听着。
只有每次说到她又新学了什么东西的时候,奴儿会跟着笑一笑。
最先发现这件事情的,是杨若禾的乳母许嬷嬷。
许嬷嬷早就察觉自家小姐近日出去的频繁,问了丫头,丫头又不敢说。后来许嬷嬷说要跟着一起出去,杨若禾才说了真话,但也只说自己找到了一个朋友。
许嬷嬷以为杨若禾是和村民的孩子玩到一块儿了,还叮嘱道:“小姐身份贵重,和那些孩子可不一样。小姐为个新鲜也就罢了,可不能叫他们冲突了。”
杨若禾点点头,说:“我知道的。”
她也明白自己和奴儿不同,只是把奴儿当做说话的人而已。
这天早上一个庶母借着庶弟争宠,叫杨父责骂了翁夫人几句。气的翁夫人回到房里后摔了套杯子,看到杨若禾在一边,还把她骂了一遍。
下午的时候杨若禾就和奴儿说了这事,言语间十分委屈。
奴儿听了却问:“你还有很多个弟弟吗?”
杨若禾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有几个庶弟,但我娘说那些都不是我的亲弟弟,叫我不用理他们。”
奴儿点点头没再说话。
杨若禾却叹了口气,说:“我要是有个亲弟弟就好了,妹妹也行,这样我就有人说话了。”
奴儿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垂下脑袋没有说话。
没想到后来几天,杨若禾没再见到奴儿,等再见到时,奴儿又被一群人围着暴打。杨若禾匆忙跑过去,叫人群散开后,看见奴儿这回被打的不像样子,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杨若禾大怒,质问一众村民:“他还是个小孩,你们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
一个村民看杨若禾也是个小孩子,不惧她官家的威风,怒冲冲道:“他刨了我家的坟住在里头,打死他都算便宜了。”
杨若禾十分震惊,蹲下身问奴儿:“你真这么做了?”
奴儿手臂也折了,弯成叫人害怕的样子。他原是缩成一团,听到杨若禾这样质问,他也不顾自己的伤势,伸出手想去抓杨若禾,又怕自己脏兮兮的样子叫她嫌弃,只轻轻捏着一片衣角,道:“姐姐,我没地方去,姐姐。”
这两声姐姐叫杨若禾软下心肠,心道不论怎样,奴儿也不过是个孩子。杨若禾就站起来,将奴儿护在身后,对那人说:“他欠你什么,我都赔,你们不准再打他。”
村民见了,心思活络起来,做出不愿意的样子,想从杨若禾手里多得些银子。
杨若禾年纪还小,就叫这村民骗了,拿出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才换下奴儿。也是杨家家底还算不错,叫一个小丫头身上带着些金银装饰。
村民们得了银子,满意离去。
杨若禾看着奄奄一息的奴儿,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对丫头道:“你抱上他,咱们去找许嬷嬷。”
奴儿身上脏的厉害,还有许多血,丫头并不愿意,但小姐既有命令,她不得不从,只好捏着鼻子抱起奴儿,跟着杨若禾往庄子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