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并非多和睦的家庭,尤其杨父十分偏爱男孩。这叫杨若禾自小对自己要求极高,事事都要做的比两个嫡亲兄长都好才行。
可每次她做的好了,杨父都用一种可惜的眼神看着她,两个兄长也都更加厌烦她。连母亲翁夫人有时也会对她说:“女孩子家家的,哪用事事争强,叫你哥哥们都失了风头。”
年幼的杨若禾以为都是自己的错,这叫她十分苦闷。
后来有一次,极难得的,杨父十分开心,好像是大兄长叫一个很不错的书院收了。杨父就带一家子到庄子上住了一阵子。
也是那一次,杨若禾遇到了一个男孩。
一次杨若禾偷偷地做出了二兄长的课业,邀功一般拿给杨父看。杨父初看时十分惊喜,甚至连连点头,叫杨若禾以为父亲终于要夸她了。
可后来杨父只是放下课业,看了她一会儿,道:“可惜了,只是个女孩。”然后摆摆手,叫她自己玩去。
杨若禾从小为了博父母欢心,从来都是懂事,认真学习各种东西,并没有如庶妹那般玩闹撒娇过。这回实在是太委屈,憋了满眼的泪跑了出去。
丫头问她可要回去,她却说:“我要到田里去玩。”
丫头要劝她,说这样会惹老爷夫人生气,杨若禾正赌着气,训斥丫头道:“我是小姐还是你是小姐?要你做我的决定?”
丫头只能顺从。
田里是杨若禾不常见的风光,春风和畅,麦田滚滚,偶尔几只燕子飞过,还有蝴蝶落在麦穗上,这叫杨若禾又开心起来。
忽而听到有人喊打喊骂的声音,杨若禾便走上前去。丫头又想阻拦,叫杨若禾威胁说发卖了她,这才不敢。
杨若禾走过去,看到一个小孩被一群人按着打骂。
几个年纪大些的小孩拳脚相加砸在那个小孩身上,还有几个大人在一旁,骂的极难听,还有许多话是那时的杨若禾听不懂的。
被打的小孩,只蜷着身子躺在地上,怀里落出两个粗面馒头,沾满了灰,又叫他急忙捡起来紧紧捏着。他被打的头都流出了血,嘴里还咬着一个馒头,馒头上有些血迹,可他却不发出一点声音。
杨若禾看的心惊,忙道:“住手,都住手。”
有杨若禾发话,丫头自然要跟着呵斥众人。
众人认出这是大人家的小姐,又唾了那小孩两口,就走开了。
杨若禾叫丫头扶起那个小孩,那小孩却不领情,自己站了起来,也不看杨若禾,自己一瘸一拐地走了。
杨若禾心里有些奇怪,心道还有这样的人。
丫头已经骂开:“连句谢也不会说,真是有娘生没爹养的,怪不得会偷东西。”
杨若禾忽而扭过来,盯着丫头道:“你说什么?”
丫头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讷讷道:“奴婢……奴婢没说什么。”
知道这丫头不怕自己,杨若禾绷紧了嘴,气呼呼地回去了。
后来杨若禾找了个借口,到翁夫人那里时,叫那丫头来倒茶,却故意不接好,叫茶盏摔在了桌上摔碎了。这茶盏是翁夫人极喜欢的,见被摔碎一个,登时发起火来,叫人把那丫头拖下去打了一顿,然后打发去做粗活了。
后头再换的丫头就再不敢轻待杨若禾了。
杨若禾那次之后,对那个小孩十分感兴趣,时不时就要到田上转一圈,期盼着能碰到他。
终于有一回,又叫杨若禾碰到了。
那小孩许是又偷了东西,弯着腰护着怀,身后跟着一群人在追赶。
眼见又要被追上,小孩熟练地躺在地上蜷起身子,可拳头却没如往常一般落在身上,睁开眼看去,是一个身影护在了自己面前。
杨若禾倨傲地抬着下巴,叫丫头拿出些银两递给村民。村民收了重于失物的钱,千恩万谢地走了,还有人对小孩说:“便宜你了,再有下回,看不打断你的狗腿。”
这孩子全然不在意,知道这些人不再追他,就盘腿坐在地上,掏出怀里的东西就吃了起来。
待人都走后,杨若禾到这孩子旁边蹲下,十分稀奇地看着他狼吞虎咽,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偷东西?”
小孩不答。
杨若禾又问:“你家人呢?”
小孩还是不答。
杨若禾不气馁,又问了许多问题,可这小孩像是哑巴一般默不作声。
丫头又劝了一边,杨若禾终于放弃,道:“我得走了。你明天还来吗?别偷东西了,我给你带吧?”
说罢也不顾小孩答应没有,起身就和丫头走了。
第二天杨若禾带着些点心过来,就等却不见那小孩。
一旁村民的孩子流着口水看着杨若禾手里的东西。有大胆的上前问道:“你是来找那个小偷的吗?”
杨若禾点点头。
这孩子浑身脏兮兮的,脸上还挂着鼻涕,说:“那个小偷是朱家人,是坏人,你怎么能给他带东西呢?”
朱家打太祖的时候就亡了,如今不过剩下些人在南边,仗着长江天堑苟延残喘而已。但大俞有许多善战的将军,尤其是像靖宁侯那样的,朱家被灭是迟早的事情。就算这个孩子是朱家后人,又能做什么呢。
杨若禾不像村民这般没见识,也不和他们多说,就道:“不必你管。”
这孩子被噎住,恼羞成怒道:“难道你也是朱家的人?所以才向着小偷?”
这话委实叫人生气,但看在他看起来只有家中庶弟那般大,杨若禾也不和他计较,只说:“你再说这样的话,我叫人把你抓起来打,你信不信?”
小孩听了,心里害怕,就灰溜溜的走了。
杨若禾又等了许久,也不见那个小孩过来,在丫头的催促下只好走了。
第二天第三天,杨若禾都来了,依旧不见那个小孩。
到第四天的时候,杨若禾正兴冲冲地出门,却被翁夫人拦住。
看着身后丫头拎的食盒,翁夫人问道:“你这是干什么去?”
杨若禾面不改色,道:“看后头的鸟儿好看,我去喂鸟玩。”
这也不算逾矩。翁夫人眼睛从杨若禾身上扫过,又看了眼她身后的丫头,完全不在意自己女儿怎么突然爱玩起来,只随便点点头,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