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婆子欷歔一声,又问:“你家里有兄弟姊妹吗?”
萧湘摇摇头,面上没有丝毫自怜自艾,大方道:“只我一个。自己赚来自己花。”
这话叫怜惜她身世的人都笑了,有夸她看得开的,也有劝她好好打算的,萧湘只笑着听。
又有婆子见萧湘样貌好,脾性好,即便自己没有合适的,也总能帮忙拉拉线,就问道:“可许人家了?”
这话叫孙娇紧张地看了眼萧湘,陵州地方不大,当初的事情她也听说过好几回。
却见萧湘大方笑着说:“没呢,还在孝中呢。”
“咱寻常人家不计较那么多,回头我给你留意着。”那婆子十分热络地说。
萧湘只当做玩笑应下,反正许不许是她自己的事情。
“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啊?”这婆子扒拉自己子侄,开始算起来。
“能找个什么样的?克父克母的孤星,还想挑拣别人呢,真当自己是什么大家小姐了。”阎婆子撇嘴,声音极大,故意道。
这话叫萧湘沉下脸,不等她说话,孙娇就扭过头,怒目盯着阎婆子道:“你这老虔婆,我忍你许久了。天天只会偷奸耍滑,咧着没牙的嘴满口喷粪。也不撒泡老尿照照自己,看你家那点能比得上萧湘。萧湘可是官家小姐,圣上钦封的三品将军!你算个什么玩意,看萧湘脾气好,叫你蹬鼻子上脸了!”
原本阎婆子自己心思不好,就想着别人和她是一样的,以为萧湘也是想攀上侯爷,又见萧湘貌美,就时常说些怪话讥讽她。万没想到萧湘竟是官家小姐,叫她魂儿都惊飞了,再不敢说什么,自己找个角落躲着,不敢再看萧湘一眼。
这话叫众人都静了下来,心里诧异的很,原来萧湘是三品将军家的小姐。
见孙娇比自己还气的样子,萧湘反倒笑了,拍了拍孙娇的背,示意她消气,又对阎婆子说:“念在一块儿做事的,不好伤了和气叫旁人为难,我从没与你计较过。但我父亲是亲手斩了女真的元帅才为国尽忠的。你这话我会禀报管家,请主家罚你。”
说罢又对震惊的众人说:“叫大家看笑话了,过两天我再炸些巧果给大家吃。”
王师傅反应过来,忙接过萧湘的话,说:“你这孩子,这么客气做什么。这么着,我多做些点心,七夕咱们一道热闹热闹。”
萧湘自然应下。众人跟着说了两句,就又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那个要给萧湘说亲的婆子凑过来,低声说:“萧丫头,你爹是三品的将军呐。”旁人的人都放轻了动作,支着耳朵听她们说话。
萧湘一边擀面片,一边点点头,说:“我父亲生前的功绩,也没什么好说的。”
这婆子忙点了点头,说:“我懂,我懂。”又问:“那你怎么来做帮佣呢?”
萧湘将面片递给孙娇,叫她封上一层油装在盘子里,然后道:“侯爷对我有恩,说叫我为老夫人的事情试一试,我就来了。”
“哎呦,真是个好丫头啊。”婆子又感慨两句,说了两句恭维话,见萧湘不是很热络,就回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吃过晚饭,萧湘就和孙娇回去了,孙娇低着脑袋,问萧湘:“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这话叫萧湘笑了,摇摇头,说:“没有,我很感激你维护我。”
听萧湘这么说,孙娇又不好意思起来,她也觉得自己说的没错,就是见大家都恨不得扒着萧湘的过往细细盘问,才后知后觉,以为自己又给萧湘添麻烦了。见萧湘这么说,她就放心了。
两人回到屋子,各做各的事情。
卫时羡回到京城这一个多月来,可谓是奔波劳碌周旋于公务之间,既要熟悉左神策军的事情,要叫底下的人服他,又要和上司同僚往来,还得应付别的许多人,时不时又得皇帝召见。
这天他应邀,去了下属家吃满月酒,回来的时候又是夜里了。还没吃什么就被众人起哄灌了许多酒,脑子有些迟钝,胃里不太好受。
又想起这么多年来,能叫他安心的时候 都是和萧湘在一起。心思又回到陵州的数个夜晚,他就叫小厮去厨房给自己端碗面来。
周管家揣摩了一下午了,终于等到卫时羡回来,犹豫着到慎思院请见。
卫时羡拿手支着头,脑袋有些混沌,传周管家进来,问他有什么事情。
周管家揣测着主子的心思,道:“今日花房管事来报,说大小姐碰到几个下人嚼舌,罚了一个月月钱,萧姑娘也在其中。”
提到萧湘,卫时羡不解,坐直身子,问:“她说了什么?”
“萧姑娘正与那几人在一起,只斥责了她们几句,也叫大小姐碰到了。”花房管事和他说的时候,他忙问的详细些。周管家觉得,侯爷的心思,他比老夫人都看的更清楚,但侯爷明显不愿旁人知晓,他考虑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来禀报。
“嗯。”知道萧湘的脾性,卫时羡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见卫时羡不再说话,周管家就退下了。走出慎思院后摸了摸头,又怀疑自己到底猜对了没。
提到萧湘,卫时羡想起来,自上次荷花池之后,四天时间,卫时羡就再没见到过萧湘了。摸了摸或许是因为吃酒,而胡乱跳动的心口,卫时羡叹了口气。
这时小厮提着食盒进来,放在桌上,卫时羡摆摆手,叫他不用伺候。自己伸手拿过食盒,掀开盖子一看,是碗烩面,卫时羡的手顿住了。
自陵州之后,一个月又二十一天,他也再没好好吃过萧湘做的饭了。这颗乱动的心,跳的更加疯狂了。
平日里公务繁忙,他没空闲去细细琢磨,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每回夜深回去,就想到在陵州时吃过的面,心里如猫挠一般,就安慰自己道,人正在他府上,不必着急。
叫母亲逼问那一回,他心里惆怅很久。荷花池边那次遇见,他才明白过来,他和萧湘之间,从第一次见面起,就十分客气,除了“多谢”,就是“无事”。
这种情形,叫他该怎么破局?
兵法云,不可胜者,守也,可胜者,攻也。
可他也不清楚自己是可胜还是不可胜。
想到这里,卫时羡心道,乱而取之,总得先叫这形势变动起来,才能寻到破解之法。
下定决心,卫时羡放下筷子,找了个借口,起身就到厨房去。月色比廊下的灯笼还要明亮皎洁,挂在宁静的夜空中,卫时羡脚步比心跳还要雀跃,也不理身后跟着的小厮,带着难以自禁的微笑朝厨房去。
到了厨房,推开半掩的门,卫时羡的笑霎时僵在脸上。
萧湘不在,想来也是,她又不用值夜,不在才是正常的。只有王师傅,正端着一碗面在吃,是和卫时羡一样的烩面。灶台上的大锅还冒着热烟,旁边放了个盘子,盘子里摆着几片面胚。
见卫时羡过来,王师傅十分诧异,忙放下手里的碗,站起来行礼,满嘴的油叫他脸红,讷讷道:“侯爷,这……这是萧姑娘自己买面做的……”
也不顾王师傅的解释,卫时羡转身就回去了。到慎思院,看到坨了的一碗面,夹了两口,就没心思吃了。看着门外的月,笑自己真是喝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