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蒂从来学不会。她和希蒂是双胞胎，但希蒂总是那么……
约夏收住了骂人的话。
她看到希蒂抱着有她的照片的影像石躺在床上，啜泣声夹着低微的祈求。
“……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呢？让她明天就回家吧，兽神大人，我真的很想她……”
然而，她每次回来都不会满足希蒂的需求。她以为她给希蒂带来的礼物足以抵消她的忽视和坏脾气，她觉得她比她的父母为希蒂做的更多。
所以她任由希蒂失望。
她让希蒂拥有越来越好的物质生活，但在感情上，她和希蒂离得越来越远，她逐渐变得很不耐烦，她不想听希蒂的分享，她不想去问希蒂到底需要什么，她享受着希蒂的沉默，用最简单的方式来应对希蒂。
如果希蒂不想这样，希蒂会表现出来的。和她吵架，向她大吼——这些是约夏制定的反抗方式。希蒂并不知道，希蒂不了解，而约夏以为希蒂并不想反抗。
没有任何交流的感情凭借着她的自以为是和希蒂的默默忍受艰难地运行着。到后来，即使是约夏自己，也觉得难以忍受。
她和希蒂的命运在她成为兽神圣女的那一刻就发生了偏移，她认为正常的交流方式在希蒂看来是无法实现的，她用粗暴的方式对待希蒂，是因为她认为她可以接受被同样的方式对待。
但希蒂从来学不会。希蒂没有她的生活环境，她不像希蒂，希蒂也不会像她。但她那么理所当然……她们是双胞胎，所以她们心意相通，这是不需要她去查证的事实。
实际上，她们对彼此都有着不同程度上的误解。
希蒂已经开始恨她，但她仍旧认为希蒂贪心。她把她命运的苦难发泄给希蒂，尽管希蒂并不知道她过着怎样的生活。
而希蒂只觉得这一切是因为她被权力和金钱感染了。
她们都以为这样可以让对方活得更好，但实际上她们的生活都很糟糕。
镜子已经碎了一大半。
约夏隐约知道她即将看到的是什么。
那场比赛。
她震惊地看着希蒂揭露自己的身份，她知道希蒂是故意的，她焦头烂额地处理着这件事给她带来的巨大麻烦。
那是她恨意的巅峰。
她不理解希蒂为什么这么做，但希蒂表现出了极其强烈的不配合。面对着那样熟悉的脸，她才发现无论多恨，她都不希望希蒂消失。
她的人生——她的所有重大选择，都是为了希蒂而做的。在最开始，她只是想让她和希蒂的生活变得更好。
希蒂的突然发难是她从未预料到的。她也很想知道希蒂为什么这么做。
“姐姐，我快要参加合作赛了……”
“你不能参加。”
“可是，为什么？”
因为很麻烦。
约夏不想解释当年发生的一切。除了她之外剩下的兽神圣女候选者死的死残的残，她保住希蒂的方法就是让她沉默，让她变得透明。
“你不该存在。”
她抹去前因，冷冰冰地对希蒂说出了这句话。
镜子彻底碎裂。
她站在已经碎裂的镜子前，没有迈开脚走出去。
她的后悔迅疾地出现在让希蒂离开家族的第二天。明明只是少了希蒂一个人，但无法填满的空虚和茫然猛然袭击了她。
她才开始意识到她的恨里到底掺杂了什么，她绝不承认那是爱，她只是看着希蒂，看着她慢慢变得活泼、开朗、充满信心。
丽兹·达露克把希蒂养的很好。丽兹·达露克把她这些年的努力衬成了笑话，就好像这些年她是在压迫希蒂……
她真的错了吗？
她没错。她永远不会错。
只是她将失去希蒂。而她无法阻止，因为是她促成了这一切。
尽管如此，她仍然在希蒂生日那天去了达露克家族的所在地。她告诉自己这是因为职责需要，这是为了做给外人看，这是为了试探达露克家族对希蒂的态度。
她依旧会因为希蒂的亲昵松了口气，然后装作不在意。
她也会困惑。为什么希蒂能够持之以恒地选择她，她清楚自己的低劣、狠毒、市侩和跋扈，希蒂和她完全不同。
“……姐姐。”
希蒂奇迹般地迈进了镜子里。她穿着那么可爱的蛋糕裙，耀眼夺目。
“刚才我给你发消息，你一直没有回，我就知道你出事了。所以我来找你。
我被困在镜子里看到了你的记忆。镜子碎了。”
“在什么时候碎的？”
“你打我的那一刻。”
约夏一顿。她最不愿回忆的是在此刻被揭起，她只觉得心脏被攥在希蒂手里。
约夏缓慢地跪在希蒂面前，如同一个信徒在祈求神明的宽恕。
“希蒂，我……”
“姐姐，兽神神谕下放之后，我在教室外面看到你了。你拿着武器，你在找我，你想杀我，我都知道。
但是，你走了。像小时候那样，你最终选择保护我。所以我想，我会一直爱你，我无法没有你。
姐姐，其实我当时也拿了武器的。”
希蒂俯身，抱住了约夏。
“姐姐，闭上眼睛，相信我。”
……
心理治疗师复杂地看着面前刚刚苏醒的希蒂·达露克。
“她还有两分钟醒。你这是在干预我的正常治疗。你不是想让她变好吗？你这样完全破坏了应有的效果，我也提前告知你了，你就这么不管不顾的闯进来……”
“约夏她不会因为您的治疗改变。我了解她。”
希蒂揉了揉脑袋，她没想到强行闯入会有后遗症。她看着离她很近的那一面镜子，觉得她和约夏真的很像。她轻轻说着。
“……您知道的，我也有心结始终没有解开。”
“现在就算解开了？”
“嗯！”
心理治疗师无话可说。她只是提醒希蒂两分钟到了。
希蒂急急忙忙地打开房门，和刚醒来的约夏对上了视线。
“姐姐，你没有回我的消息……”
约夏背后的镜子只照出了约夏的背影，希蒂被挡在约夏身前。影子重叠，她们看起来就像一个人。
“希蒂，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姐姐，如果是噩梦的话就忘记吧。”
“……不是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