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约夏第三次接受心理治疗。
清瘦的心理治疗师表情冷淡而严肃,这让约夏的不适减少了很多。
她和希蒂找到了许多心理治疗师,那些伪善的微笑令她作呕,她讨厌这繁琐而漫长的过程,她想直接让希蒂放弃,但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看到希蒂祈求的表情。
她无法忍受和她相似的脸上露出这么窝囊的表情。
好在最后希蒂找到了一个格外严肃的心理治疗师。
这个心理治疗师很不同。她不是那些医师或是疗愈师,她拥有特殊的能力。
“约夏,这是你的第一次单独治疗。我想你应该明白为什么。”
心理治疗师翻看着她的笔记,语气严肃。
“我应该明白?”
约夏冷笑。
“陪希蒂和你玩玩这种游戏而已,你拿钱,我演戏,你知道就行了,别得寸进尺。”
心理治疗师合上了她手里的笔记本。她戴着的银边眼镜反射出了一片冷光。
“你的不配合让我很难办。你当初签署的配合协议规定了你应尽的义务,约夏·坎贝勒患者,请你正视自己的内心,如果再这样下去,我将告诉希蒂·达露克小姐停止治疗。”
“你敢?”
约夏欺身而上,她的瞳孔放大,竖着的瞳仁像一把匕首。
心理治疗师没有露出任何恐惧的神色。她很平淡地看着约夏,然后过了几秒钟,她打了个响指。
约夏毫无征兆地晕了过去。
心理治疗师拿出了约夏签下的协议,弹了弹那张脆弱的纸。
“强制执行。”
……
约夏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有许多带着棱角的发光体在上空乱晃,飘来飘去的如同在河流里徜徉。
约夏以为她被那个心理治疗师暗算了,但这个密闭的空间没有任何缺口。她被关在这里面了。
她要结束这一切。她真的受够了,她要告诉希蒂她要终止这愚蠢的主意。
……她的联络器不见了。
当然,那个心理治疗师一定是有预谋的。难道她也能听到兽神神谕,所以才设下了这个陷阱?
希蒂会不会出事?
约夏一脚踹向那看起来格外坚实的墙壁。那墙壁居然像海绵一样会回弹,她根本无从逃脱。
在这样的困境中,她突然听到了希蒂的声音。
“好冷……”
是上面那些带着棱角的不规则发光体。
约夏皱着眉,跳起来去摘那些乱飞的东西。
那些棱角很尖锐,她的手心被划出了深深的血痕。她狠狠骂了一句,但她清楚地听到那些东西里有希蒂的声音。
希蒂是不是早就被关进这里了?
约夏咬着牙想要把那些发光体攥在手里,但亮光一闪,她被那发光体吸了进去。
……
“……吃吧。我不喜欢吃蛋糕上的樱桃。”
约夏隐约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爬起来,却发现自己处在逼仄黑暗的角落里,只有一块区域是亮着的。
她走近那片亮光,意外地看到了年幼的自己和希蒂。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似乎在一面镜子里。
她不喜欢照镜子。家里的那面镜子平时落了灰,后来搬进了希蒂的房间。
这又是什么把戏?
约夏一拳砸碎了镜子,她看着流血的拳头,冷漠地评估着怎么才能出去。但很显然,她这边影响不了外面。
她看着外面年幼的自己和希蒂,大约记得那是她当上兽神圣女之前。那时候她和希蒂还没有后来的剑拔弩张,那时候的希蒂听话可爱而且很好猜。
她并不想回顾她的记忆。她觉得那非常无聊,简直是一种折磨。
但她看着看着,逐渐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段记忆里只有她出现的很频繁。希蒂很少出现。她总能看到年幼的自己,但希蒂出现的只有声音。所以……这是希蒂的记忆。
约夏踹了一下镜子,看向年幼的自己只有厌烦。她真想掐死那个不知道在叨叨什么的自己,然后结束这场陷阱。
约夏懒得再看。她躺在地上,任由外面回忆一幕一幕闪过。
忽然,她听到了一道不寻常的声响。
镜子外面裂开了一点。
约夏站了起来,她看向外面的场景,发现只是年幼的她在说话。
“……我没功夫听你那些幼稚的故事,我很忙,我给你买的东西你不是都收到了?别来烦我。”
是她说的话。她那时候刚成为兽神圣女,忙的要死,回到家之后只想休息。
她当时对希蒂的态度的确很差,因为她对希蒂有怨。成为兽神圣女太难,她要容忍的罪恶太多,她想起希蒂退后的那一小步,希蒂或许以为那是忍让,是把机会留给她,但实际上她遭受了很多折磨。
她不好过,希蒂也不能好过。她知道希蒂思念她,知道她对希蒂很重要,所以她毫无顾忌地践踏着希蒂的真心。
反正希蒂离不开她。
“可是姐姐,我好想你,你离开很久很久了,你只给爸爸妈妈写信,你从来不给我写信,姐姐……”
依赖信任的语气。
希蒂的声音稚嫩委屈。她几乎要哭了。
而她的回应是——
“滚。别来打扰我。”
镜子又裂开了一点。
她有歉疚吗?有一点。当时她睡醒后想起那些话,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她觉得她需要对希蒂说些什么,但她看着希蒂对她扬起的笑脸,看着希蒂一件一件展示着她寄回来的礼物。
她的歉疚很轻易地消失了。
希蒂不敢不爱她。她撑起了整个坎贝勒家族,她给了希蒂优渥的生活环境,她让希蒂活了下来。
她没有哪里做得不对。
即使是现在的约夏,也不觉得这有任何问题。
只是镜子不停地出现细小的裂缝,这样的提示那样明显,她知道这意味着希蒂的心情很糟糕。
只要希蒂很难过,镜子就会出现裂缝。
约夏希望镜子快点出现更多裂缝,这样她就能早点儿从这该死的空间里出来。已经过去的事情没有必要回顾,她没有做错什么。
但是她不再能看到自己的身影。在希蒂的记忆里,希蒂每天都过着重复的生活,她被所有人忽视,她低着头,对自己说“长大了就好了”。
约夏最受不了希蒂这样。她给希蒂提供了优越的生活,希蒂在一定限度内可以获得最大的自由。她很忙,她没空每时每刻去关注希蒂的情绪,希蒂完全可以仗着她的身份胡作非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