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还记得我当时问你,你初生到现在,身上有没有带什么东西么?”林母问。
“记得,那时候我说送给了楚默。”林威于红着眼睛回答。
“楚默、楚默……”林母温柔地闭上眼睛,反复念着这个名字,“真是好名字啊,很熟悉很温暖。”
“母亲,那、那你的儿子究竟是谁?”
“我不知道,”声音渐渐微弱下去,非常空芜清冷,林母的眼角含着泪水,胸口起伏也越来越小,“我只记得,我儿子的掌心有一颗红胎记。”
“红、红胎记?”在这句话过后,天空忽然辟下了一道巨雷,林威于感到天地变转,眼前一片晕眩。他一定是听错了,一定是,怎么可能呢?也许,是母亲的儿子和敬月一样恰好有一块胎记呢?
不会的,不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不,不是他。”他摇着头,向后步步倒退。
“你知道他么?”虽然非常惊喜,但是林母已经没力气睁开眼睛了,“是谁啊,威于?告诉妈妈,如果、如果再死前能看一眼儿子……那、那该多好啊。”
“不,我不认识,不认识他。”感觉到手中的母亲已经越来越寒冷,那双手从他脸上滑落下来,还溅着滚烫的泪水。
“不,不!”眼睛失去了焦距,他全身颤抖地宛如枯萎地黄叶,仿佛听不见世界一切声音,连母亲地脸也变的模糊了,耳边是翁翁地鸣声,胸口也被人一刀挖下深处,流着乌溜溜地鲜血。
“威于,你怎……”话语被痰塞在喉口,林母立刻咳嗽起来,浑身抽搐,“咳,威……”
“不,不要叫我!不啊!”再也无法忍受地喊了出来,少年就像发疯癫狂了一般,立刻转身跑出去,他一路跑的踉跄,仿佛像失去了主人的操控的布偶。
“威于!”皇朝敬月一直站在玻璃的另一边,将少年的所有表情看在眼底,此刻看他绝望地奔了出来,他也追了上去。
拉住爱人的手,他将他抵在墙上,制止住他的扭动,“怎么了?究竟怎么了?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皇朝敬月的心一沉,开口问,“是不是伯母给你说了什么?”
他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眼神空洞宛如死人。如果不是身体还在挣扎,任何人都以为他疯了或者傻了。少年一直在说‘不是的’、‘不是的’,眼睛盯着他却仿佛伸入了不知名的空间。
只有他知道,这个世界已完全将他抛弃。无数的谎言,无数的欺骗,就像过娃娃家一样简单,然而那些根本不值得付出的真情,却已在欺瞒中过了整整七八年。
该怎样去描绘这样一种心情?仿佛、你永远为了别人而委屈自己,永远在为本不是自己的东西而努力,你的爱,原来是一无事处,无人稀罕的!
曾以为,在失去所谓的情感、朋友、骄傲以后,你的心底始终还有一份固执的颜色填补着——因为你懂得,在大风大雨吹过之后,它是永远不是舍弃你的所在。
而如今,现实摆在面前,而那些风雨磨难——原来,全是因它而来啊。
皇朝敬月一直凝视着他,将他搂在怀里,似乎在说什么,但是此刻的他已经完全听不见了,只是任凭对方拥抱着,连最后抗拒的力气似乎也消失了。
走廊上早已无人,他们就这样相互舔舐着伤口,时间过去了许久。等到医院外已经亮起了夜灯,黑暗填补了进来,一切似乎才有了响动。
母亲死在手术台上,那些白色帘幕轻轻飘起,仿佛还能看到母亲青中夹白的发丝,有些遥远、甚至有些凄凉。仪器已经不再有任何声音,空空的走廊内惟独有人的呼吸,无比空洞而颤抖。
此时,JOE忽然出现了,身后还跟这一些工作人员。
他看到他们的时候,很有眼色的立在了一边,虽然事情看起来很急。
JOE的到来皇朝敬月并没有在意,倒是一边的许辰远提醒地咳嗽了声。男人终于放开了极近崩溃的爱人,向JOE挥了挥手,“JOE,怎么了?”
JOE走过来,无奈地耸了下肩膀,“你父亲的接权宴会,他让我来叫你回去。这件宴席有关皇朝家的声誉,所以他希望你以家族考虑为先。”JOE把原话照搬了上去。
皇朝敬月握着林威于肩膀的手微微一颤,随后抬起来,轻轻抚了下爱人的额发,沉吟片刻才道,“威于,我必须去做一些事情,你跟着辰远回家。晚一些我再来看你,好么?”
可是林威于根本不说话,只是用一种陌生而冰冷的眼光望着他,仿佛是看着敌人。皇朝敬月蹙了下眉头,“如果你不想我走,我可以让JOE先回去,然后我再打电话给父亲。”
“父亲?”林威于忽然间冷笑着叫出这个成为,然后不再说话。
沉默地风声来去,呼吸急促。
“你怎么了,究竟怎么了?”皇朝敬月还想进一步询问,却被JOE拽了过来,“敬月,时间来不及了。”
中年人从衣服里掏出一个盒子,盒子中是一块碧绿的玉佩,显然已经经过了几代,虽然看上去的确是上等美玉,可是似乎缺了四个角,变成了不规则的长方体。
玉上雕刻着几个字,随着岁月地流逝却已经模糊不堪了。
“老爷说,将家族玉带上。”说着,就拿起红绳帮皇朝敬月佩带起来。
林威于缓缓转过眼睛,目光停顿在那块陈年玉佩上——时间,仿佛在一瞬间停止了,四周的空气也凝固了,他只能听到微微细弱地呼吸从玉中渗透出来,带着年少时手掌的温度。
还记得,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每当自己被孤儿院的孩子欺负时,他总会告诉自己,在世界某个不知名的角落,还会有亲人为他祈祷,他曾那么贪婪的认为,这些亲人们留下的一点一滴,甚至微不足道的蛛丝马迹,都可以让他在儿时孤单寂寞的生活有所依托。
那时候,他是欣慰的啊,即使被欺负被打,他还有一块亲人的玉陪伴在身侧,一直十年、一直十年呢……
因为,它是他的全部,甚至是他没有记忆时的全部记忆,记录了他父亲的样子、母亲的样子、甚至是亲人身上一点点贪恋的温暖。
那些人嘲笑他、侮辱他、殴打他,那是他们不明白——真正的寄托希望是什么,他们不知道,曾在一个叫卫秋的孩子的心灵里,有强大的意念在支撑。
这种支撑,全部灌注在这块方寸不过四厘米的玉佩上。可是,就因为这些满足,让他一时冲昏头脑,他居然忘记了——玉是死的,它甚至不及手掌大小,怎么样,才能承载太过强烈的情感呢?
直到,遇见了他。
他将他看成天、看成神、看成努力的目标,看承天地间的一切。他可以为他放弃任何东西,甚至是心灵的支柱。
他还深刻的记得那一天——当三爷的下属一脚踢开玉后,楚默的表情。那时候,他甚至以为,自己已经完全脱离了作‘尾巴’的宿命。他以为,楚少可以慢慢喜欢上他。是的,毕竟他说过,他不会让他受到伤害,会永远彼此相信。
楚默啊楚默,你就是这样、这样彼此信任么,就是这样永远在一起么?
谎言,哈哈,谎言!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知道我的来历、知道这块玉将给我带来的不止是金钱和优渥的生活,他会让我和你一样,成为人上人、成为令别人追逐的对象。
可是,你利用我的一切,欺骗了我,甚至代替了我。
你说,我该不该恨你呢?
是啊,我该恨你的。因为你的一句‘抄袭’,害得我卖身求财、两袖清风,还要拿仅有的生活费孝顺你的母亲!因为你当年的欺骗,让我失去与亲人相识的机会。原来,你所谓的对我好,只是以这样简单又清晰地方式啊。
It’stootetosaidapologize。是的,一切都太晚了。
“我终于知道,当时孤儿院的孩子对我不好,而你为什么偏偏在最重要的关头出现。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在做出欺骗我的事后又说要补偿我……我终于知道,那些电视的用途了。”
林威于一步一步后退着,神情空洞地宛如魔鬼,他的眼睛空空如也,看着面前的皇朝敬月,却完全无法映出对方的影象。
皇朝敬月挑了下眉头,有些担心,“威于,你说什么呢?你究竟怎么了?”
万连闻声抬头,似乎也惊住了,他呆呆地望着那块玉,手指也在颤抖,“你是楚默,你怎么会有威于的玉?”那是有一天,他们在围攻卫秋时,偶尔发现的,当时就因为它的缘故,还敲诈了卫秋很多生活费。
可是,这块毫不起眼的东西,为什么会变成皇朝家的家徽?
“威于!?”感觉鬓边一阵风过,似乎有股强烈地杀气迎面扑来,只见了林威于迅速地跑回手术室,出来的时候,他的手中拿着一把银晃晃的短刀。
“威于!”皇朝敬月感觉不对,立刻放下扯下玉佩走过来,“你放下刀,快,这很危险!乖,你跟我说究竟怎么了?”
“危险啊楚少,快走!”万连在一瞬间反应过来,连忙抢身上前,挡在了皇朝敬月身前。也是同时,那个握着手术刀,双目赤红的人却奔了过来,手中的匕首疯狂一般地砍了下来。
就像一个没有意识地疯子,手术刀顿时刺入万连的手臂中,好友吃痛地一弯腰,随之第二刀也落了下来,这回很准,一刀就穿透了皇朝敬月的肩头。
“JOE。快,阻止、阻止他。”皇朝敬月发出微弱的声音,连忙抱起身前的少年步步后退。
可是,林威于真的疯狂了,他毫不顾及身边的阻拦,大声叫嚷着,还一边癫狂地笑,“我要杀了你,你这个畜生,你这个撒谎的畜生!”
如此声嘶力竭、如此凄厉地,仿佛那些声音经过的区域,都将变成残垣断壁一样。鲜血从刀刃上滴落,将白色的地砖染的鲜红,空气中隐隐散布着血的腥臭。
“哈哈,杀了你,杀了你,我也杀了你母亲,啊哈哈!”林威于还想上前,却被许辰远和JOE制止住了。少年被压在长椅上,依旧肆无忌惮地蹬着双腿,大笑,“哈哈,你这个畜生,我要让你去死,你去死。啊哈哈,我是鬼,不,你是鬼,我是鬼……”
“威于?”在万连将一切告诉他后,皇朝敬月显然并不惊讶,仿佛冥冥中已经有人安排好了一切。可是,这毕竟是他亏欠了他,是他将他的所有剥夺走了,甚至还要在他身上加注更可怕的摧残。
“别这样好么,我们、我们坐下来好好谈。”皇朝敬月捂着鲜血淋淋地肩膀,推开了万连,走上来,“我爱你,无论你相不相信,我是爱你的。那一切都是楚默做的,而我不是他。你知道的,我和他是情敌,所以绝不能让他享了福,而让我来承担后果,这不公平!”
他忍着疼痛开口,“我知道,你能原谅我的。”
“哈哈,畜生,去死吧,去死吧!”不知哪来的力气,少年忽然挣脱开JOE与许辰远的束缚,整个人从椅子长弹了起来。少年目眦欲裂地模样根本就是恨他入骨!皇朝敬月一时间愣住了,可是对方忽然用头撞了过来,力量之大,竟让他连站稳的机会也没有。
‘砰——’地一声,皇朝敬月向后踉跄地数步,后脑勺撞在了墙壁上。
“楚少?”“敬月?”几声高呼后,所有人都朝昏厥过去的男人奔了过去。
只有林威于一个人,他的手拿着刀,冷冷地站在那里,似乎还在高兴地跳舞,“坏人死了,坏人死了,畜生你不得好死,啊哈哈哈!”
“快、快去叫医生。”JOE回头对万连道。
“我知道了。”说完,少年就一脸惊恐地站了起来,临走前还握了握楚少的双手,担心之意溢于言表。然而,也是这一瞬间的交错,他却忽略了另一个人惨白的面容。
许辰远呆呆地望着少年离开的方向,最终低下头,微微苦笑。
无论当年谁是谁,现在谁是谁,你爱的仍然是他,对么?无论我怎么努力,怎么想表现,当你所爱的人真的面临危机,你还是会不顾一切挺身而出——这才是真的你,对么?
无论十年后的楚默变成了皇朝敬月,还是皇朝敬月成为了另外一个人,你的爱永远都藏在了内心最深沉的地方吧?
那么,你告诉我,我还要再坚持么?
不,我也许该放弃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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