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小小的吊灯,一碗浓稠的汤汁,平凡简单,却是他喝过最好喝的汤。
“味道怎么样?”安静小心翼翼的问。第一次煲百合排骨汤,她怕不能拿捏好火候。
排骨鲜美,汤汁入味,百合的清香淡淡,那汤好喝地让他想把舌头吞下去,“很好喝。”
“真的?那我再给你盛一碗。”她笑盈盈的,眼睛明亮的好像最璀璨的星辰。
拿起碗,她又帮他盛一碗。
“如果你喜欢,我再帮你熬。”她笑得满足,好像看着他喝着她熬的汤是最大的幸福。
……
“好。”声音轻柔哽咽,陌生的情绪让叶夜不知所措,他低头喝汤,掩饰突如其来的心绪。
“厨房里还有,你可以明天再喝。”
借宿他家,见他房里还亮着灯,她记得张婶说过他睡眠不好,便凭记忆熬了一锅有助睡眠的百合排骨汤。
“好。”叶夜小小的喝着,直至涓滴不剩。汤很好喝,香浓入味,有温暖的感觉。
他的眼睛乌黑温润,似乎弥漫着雾气。
她微笑看着他喝着汤,一切那么自然幸福,幸福地让她想要一辈子这么看着他喝她熬地汤。
“你怎么会去去徐大的?”她问。
难道只是巧合?
“我去上课的。”
“你也是徐大的学生?”安静惊异,他看起来并不像在校的大学生啊!
“不是。”他把汤喝光光,“今天刚好有一节客串讲座。”
客串讲座?安静睁大眼,“难道你就是……那个日本的客串教授?”最近学校很多人都在议论,听说学校邀请了日本一个很厉害的心理教授来开讲座,学生几乎是万人空巷争相涌入礼堂去听。
难道他就是传说中那个风华绝倒的教授。
他轻笑,“应该是吧!”
“你真的是教授?”教授不都应该是有一定年纪吗?但他应该应该不比她大多少吧!
“不像吗?”他笑容更深。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看起来不像教授……不……我是说……”安静懊恼地垂下头,好像怎么说都有问题。
“哈……”叶夜大笑。
“你还笑。”她赌气,抢过他手中的碗,转身走进厨房,“以后不给熬汤了。”
“你真的……生气了吗?”他起身,尾随走进厨房。
她背对他,站在水槽前,背脊僵硬。
“喂。”他的声音低哑,有丝慌乱,“我不是故意的,我保证不会有下次。”
他的手指僵硬,想要触碰她,最终还是垂下。
是害怕?
为他洗手作羹汤,看着他一碗碗喝掉,温柔的对他笑,这样的她,让他刚煮好筑好的残忍竟不堪一击。
她回头,嘴角带笑,笑容像得逞的猫,“喂什么喂,有名有姓,你不会叫。碗你自己洗。”她把洗了一半的碗塞进他怀里。
他的眼睛迷离,怔怔地看着怀里的碗,又看看她带笑的脸,有种奇异的幸福在心底弥漫。
也许,也许……
他也是可以幸福的。
周一
学校餐厅
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得玻璃窗照射进来,窗外枯叶零落,草色枯黄,有种萧瑟的凄凉。
餐厅里只有三三两两的人,显得格外冷清。
安静和安薇面对面而坐。
她低头拨弄盘里的食物,眼角打量脸色平静却难掩憔悴的安薇。
“姐。”安薇轻轻地呼唤。
安静一惊。
“姐,我并不恨你。”安薇云淡风清地说,“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所以我不会怪你。”
手中的筷子掉落,撞击瓷盘发出清脆的声音。
“从小,你总是最疼我,有一次我从楼上摔下来,是你抓住了我,自己却从两楼摔下来,摔断了右脚;从小,你总是让着我,无论我想要什么,你总是帮我得到。”
安薇微笑,沉浸在回忆,“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亲姐姐,所有我不怪你。”
手指收紧,安静狼狈地站起身。
她以为安薇会恨她的,她以为她的突然出现,是要责备她,所以她装得满不在乎,冷漠以对,而她竟然告诉她,她不恨她,她竟然说不恨她。
多讽刺啊!她抢了妹妹的未婚夫,她竟然说她并不恨她。
她该恨她的,她该怪她的,如果这样,她会觉得好受,但……
安薇,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她小姨子的女儿。
安薇,她太纯净,太善良,只有她会把她当作安家的一份子,只有她说不会怪她。
而她对她的好,只是讨好,只是为了让父亲看见,这样的她,连她自己都举得肮脏。
拉开椅子,她走出餐厅。
无颜面对,看着安薇,只会让她更恨自己。
“姐,只要你幸福,我可以说服爸爸,甚至……放弃徐臣。”背后,她的声音很小,却足以餐厅的所有人听见。
安静脚下一滞,背影僵硬,然后逃似的奔出餐厅。
餐厅,所有人面面相觑,然后窃窃私语。
原来,传言是真的。
原来,她就是那个抢了妹妹未婚夫的人。
原来,世上真的有这样大度善良的妹妹。
安静奔出校门,慌乱的举目无措。
她该恨她的,不是吗?
为什么她要告诉她,她并不恨她。
心猛地抽痛,羞愧、罪恶像一张无形的网紧紧掐住她的喉咙。
从小,她就妒忌安薇的美丽,妒忌她得到父亲全然的爱,看见她第一眼,她就不喜欢这个妹妹。
“姐姐。”那时她只有四岁。穿着漂亮的公主洋装,明眸娇小,对她甜甜的笑。
她看着小她一岁的安薇,沉默以对。
“姐姐,你不喜欢安薇?”小小的脸蛋红扑扑的,安薇看着她,眼睛委屈地垂下。
“谦——。”小姨子抿嘴,看看丈夫。
爸爸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她。
安静握紧衣角。
她知道爸爸不喜欢她,她不能让爸爸讨厌她的,所以……,“姐姐喜欢妹妹。”她抱抱娇小陌生的妹妹。
“我也喜欢姐姐。”安薇兴奋地嚷,在她脸颊印下轻吻。
茫然地,她站在十字路口,看着川流不息的车辆。
从小,只有安薇是真心接受她的吧!小阿姨,即使嘴上不说什么,但她知道小阿姨一直对她心存芥蒂。
没有了……
最温馨的记忆蜕变成最残酷的伤害。
她伤害了最爱的妹妹……
这样的她,让她觉得厌恶……
无法原谅……
不会有人会原谅她……
安静脸色苍白如纸,寒冷从脚尖弥散。
她伤害了她,伤害了她最亲的妹妹……
安静向十字路口出去,身影有些晃动。
恍然地——
她越走越快。
呼——,飞驶的车辆在眼前冲过。
她浑然不知,直直的站在马路中间。
车声,诅咒声,交通混乱。
喇叭刺耳,车辆飞速驶来。
车越来越快,越来越近——
她定定地看着飞驶的车越来越近——
不躲,不避——
她看着车飞撞过来——
突然,她的手被人抓住向后拖去,强行旋转避开飞驶的车——
“碰——”她似乎听见急驶的车撞上什么。
她被护在怀里,紧紧地抱着。
安静惊醒,视线往上移,对上他苍白的脸。
“你……”她惊慌,语调颤抖。
徐臣紧紧抱着她,脸色苍白,额头满是汗水,似乎在隐忍什么。
她猛地后退,看向他右手。
血,刺目的殷红液体染红他的外套。
“啊——”她惊叫,惊恐地瞪大双眼。
学校门口,一辆黑色的奥迪刚刚停稳,车门不协调地敞开。
杜君准焦急的下车,看见他冲进车流,将那个女孩护在怀里,看见飞驶的车的后视镜撞上他的肩膀。
杜君准惊恐——
难道那个女孩比他的命更重要吗?
只要再近一点点……
他就会……
医院
她呆呆的坐在病房外的椅子。医生从病房出来,告诉她病人已无大碍,然后护士进了又出。
她一直坐着,不动不说不笑。
护士以为她只是惊吓过度,好心的安慰她,她猛地推开护士。
护士摸摸鼻子走开。
残阳残余,她呆呆地坐了一下午。
杜君准拎着佣人送来的保温盒走进病房,脚步一顿,他看了她一眼。
“他只是骨头破裂骨折。”看见她第一眼,他就知道她太危险,“他”和她太像,这样的她,只会让“他”陷得太深,伤的更重。
只是没想到,“他”陷得远比他想象的深。
她抬头,茫然的看着杜君准。
微微一叹,他走进病房,然后又走出来。
“你进去吧!”他看了她一眼,“想办法让他吃点东西,他整天滴水未进了。”然后离开。
良久——
安静慢慢地站起来。
伸手,她怯怯地推开病房的门。
他半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双眼闭着,眉心皱在一起。他的肩骨处打着厚厚的石膏,用夹板固定住。
床边的矮桌上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鱼肉粥。
她靠近床边,仔细地打量他,他安静地躺着,少了平日的倨傲和强势,多了份平和。
沉重的眼睑动了动,她的视线对上他的。
病房里静悄悄的,他看着她,她看着他。
“你……”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没有下文。
徐臣别开眼,眼眸深处有深得不能名状的痛苦和黯然。
她竟然这样轻贱生命,如果不是……如果再往前走一步……她就会……
“对不起。”她低喃,“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
徐臣淡漠的看她一眼,然后闭上眼。
她不会懂,他最想要的不是她的抱歉或感激,他要的……只是她好好地活着……只是她好好的留在他身边……
病房死寂。
安静怔怔地呆立,似乎在决定什么。
当汽车在眼前飞驶,当用身体护住她,当生命在死亡线上走一遭,她已经不再坚持了,所有的故作坚强都溃不成堤,她不要他有事的……,即使只是交易,即使只是利用,她无法忍受他因她受到伤害。
没有人会在乎谁,但当他用生命护住她,她已经不再确定了。
“我不是故意的。”她哽咽,怯怯地想碰碰他的手背,又怕他生气缩回手,“不是故意闯红灯,不是故意害你受伤……”她呢喃低哽。
徐臣一颤,受伤的肩膀传来剧烈的痛楚。
是歉疚?所以固执如她也会如此委曲求全,竟然用这样的语调说着这样的话。
他要的不是她的委曲求全的温驯,不是歉疚的迁就,如果只是这样,他宁愿不要……
嘴角浮现苦涩的笑,但……这样的她竟然也会让他心痛。
何时,她融入他生命的血骨,悄无声息,占据他不敢想象的地位。
从小,他就知道自己要什么,得不到的宁可亲手毁掉,他不要则不要,他要的便一定会得到,一定会是全心全意,即使不择手段。
但……她似乎成了例外。
她说过她并不爱他,但他竟然用生命护住了她,竟然会因她的委屈歉疚而心生神驰。
“对不起。”她低眉垂头,目光落在他冷漠的脸上。
呆呆的想了一整个下午,她恍惚失神,看着殷红的液体不停地从他体内冒出,看着他苍白的脸,她以为……再也看不见他了。
低低的哽咽声,低低的抽泣声,徐臣叹息一声,冷硬的心竟然不再像往常一样冷硬,“我想睡一下。”他慵懒的蠕动,倦困地躺下。
安静无言,看着他疲惫倦困的脸,想说什么却又咽下。
他似乎真的很累,很快便睡着了。
他的呼吸沉稳,眼角有抹睡眠不足的乌黑。
幸好——
他没事。
掖好被角,她怔怔地看着他出神。
他为什么这么做呢?他明明可以躲开的,不让自己受伤的。他不是那种会舍己救人的好人,他是那么冷血、无情、伟大目标可以不择手段的人,他完全可以不管她的生死的。
“我的命是你给的,我会……还你的。”
她像自语,又似对他说。
她日夜不停地守在他身边,薇他熬汤、喂食、擦拭身体,他清醒后便不再理她,甚至排斥她的靠近,但她固执地坚持,最终他似乎妥协了,只是不理她,任她薇她做一切。
在病房的一旁平铺着一张床,整整一个星期她都睡在离他最近的地方。
柔软的毛巾用温水浸湿,然后扭干,她伸入被单下,仔细地擦拭着他近乎半裸的身体。
安静鼻子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他的身体多出骨折,青肿交错,无法动弹,连大小便都必须有人伺候,何时她见过这样狼狈的徐臣,他总是高高在上,尊贵桀骜地俯视世人,像天上的月亮,高贵地让人仰视。
泪水滴在他身体,他猛地挣扎,闪开她的触碰。
骨血牵动,他痛得痉挛,额头溢出豆大的汗。
安静惊慌地抱着他的手臂,唯恐他扯伤骨折处,又致使骨头错位。
她紧紧地抱着他,直至他不再挣扎。
他转开头不理她,眼底深处痛苦……
她彻夜不眠地不离不弃,只要他一动,便会惊醒,直至不敌睡意。
“这是我欠你的……我会还你。”低低的呢喃萦绕耳边,她说她会还他,他救了她,要怎么还?
留在他身边?还是以身相许?
他了解她,她是那种别对她好便会铭记心中,予于十倍奉还的人。他救了她,她一定会还他,但……他要的不是这种报恩的方式。
这样的不离,不是他想要的,这样的不弃,他宁愿不要,但……看着她细研熬汤谱,看着她怕他被汤烫着轻轻吹气,看着她对他温柔的笑,看着她的指尖温柔擦拭他的肌肤,这样的她让他无法拒绝。
明明想抗拒,明明想拒绝,却又那么渴望着,却又那么想拥有。
是太孤单了太久了吗?
当她闯进他的生命,他连抗拒的都无法,便沉沦得不能自拔。
他不是轻易动情的人,一旦动了,便是死脑筋,无法再收回,再也无法收回……
看了眼她沉睡的脸,徐臣转头望向窗外,夜色深沉寂寥,苍白的脸透出孤寂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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