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祈光还隔着十几米，赶不及过去营救，以为杜氏将被压倒在自己眼前。</P>

却见她一手抱着小姑娘，一手抓过竹篙，用力一撑，将小舟荡出两三米远，躲过泥墙倾轧。</P>

神色一派从容。</P>

仿佛刚刚避开的不是什么生死危机，而是一个小意外。</P>

他蓦地想起半阙词：“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注】</P>

那份潇洒恣意，竟和此刻的杜氏对上了。</P>

真是见鬼。</P>

他怎么会从一个淫妇身上看出豪情。</P>

定是昨晚一宿没睡，眼花了。</P>

但无法否认，方才那一幕给了他极大震撼。</P>

易地而处的话，他没有杜氏这么快的反应，也没有她这份淡定从容。</P>

其他闺阁妇人更没有。</P>

想起上次在马场看到的飒爽英姿，他忽而意识到，杜氏不是盆栽的牡丹，而是山野里肆意盛放的百合，妖娆多姿而又生机勃勃。</P>

太野了。</P>

他摇摇头。</P>

他还是更喜欢无央这样清冷恬淡的女子。</P>

眸光却依然定在杜氏身上。</P>

颜无央从街道另一头划舟而来，见他看着杜氏出神，心头一沉。</P>

宋轻尘正忙着安慰怀里的小姑娘。</P>

小姑娘抓着她的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P>

她仔细听了一会，才听清楚：“姐姐，救救俺爹俺娘，他们被水冲走了……”</P>

眼泪瞬间流了下来。</P>

二十年前，救援人员来树下接她时，她也曾说过一样的话。</P>

可惜……</P>

她揩去泪水，宽慰道：“姐姐这就带你去找爹娘。”</P>

把小姑娘放到舟里后，她撑起竹篙，朝水流下游快速划去。</P>

谢祈光被她的泪容惊住。</P>

尚未来得及反应，杜氏已远去。</P>

他刚要叫住她，却看到街道另一头，颜无央正划着小舟靠近杜氏。</P>

颜无央认识杜氏以来，不曾见过她掉眼泪。</P>

她总是笑着，仿佛什么都难不倒她，什么都无足轻重。</P>

可刚刚她却哭了。</P>

她的眼泪像是有千斤重般，沉沉压在他的心头。</P>

是谁害她伤心？</P>

谢祈光吗？</P>

他哪里配！</P>

他绷着脸划近杜氏的小舟，尚来不及问她发生了何事，她舟里的小姑娘突然冲他这边叫嚷。</P>

“爹！娘！”</P>

他的舟上，方才从水里救起来的那对夫妻闻言，挣扎着坐起来。</P>

“丫丫！”</P>

这一家三口奇迹般团圆了。</P>

宋轻尘再次飙泪。</P>

她曾无数次回想过，若是当初有人救下她爸妈，把他们送回她身边，该有多好。</P>

可惜救援人员找到的，是他们的遗体。</P>

因在水里泡了三天，形成巨人观，爷爷怕她被吓到，甚至没有让她见他们最后一面。</P>

这是她心中始终抹不去的痛。</P>

而今，这个心结，藉由另一个同样经历的小姑娘的圆满，得以释然。</P>

“谢谢！”</P>

她对颜无央道。</P>

虽然她可能永远都不知道她在感谢什么。</P>

颜无央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默默递给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