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君鸿白看不见她的功劳,她又追加一句:“夫人也不必担心画不出我姐姐的模样,我和姐姐相貌相似,若刻意打扮,可有七分相像。
且我今年也是二十一岁,夫人大可照着我的模样来画。”
沈青鸾玩味地看着她,忽而出其不意问道:“你可知君远为何会去撕扯那幅画卷?”
杜绵绵愣了一瞬,未料到她不接话,反而转移话题,哪肯让她就这么溜掉,忙道:
“远哥儿固然有错,可此时追究错处也于事无补。更何况出了这等事,远哥儿心中才是最痛的那一个,夫人何必揪着不放,跟他一个小孩子计较。”
沈青鸾摇头叹道:“本以为已经见识够了杜姨娘的厚颜,没想到杜姨娘总能让我大开眼界。”
她脸色倏地沉下来,“远哥儿当日口口声声要认杜姨娘做母亲,这才父子相争义愤动手。大爷不愿伤了与杜府的情谊,这才不曾直言杜姨娘的错处。
可杜姨娘身为一个妾室,还未入门就兴风作浪,挑唆君家父子关系,偏自己还毫无悔意,果然是商贾出身,行事猖狂,毫无章法!”
好大一个帽子,好大一个锅!
杜绵绵哑口无言,霎时汗出如浆,刚换上的衣裳也已经湿透。
君鸿白默默地站在沈青鸾身后,用姿势表明他的态度。
杜绵绵心中彻底凉了。
这两年她在君鸿白面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又有君远和君倩支持,将沈青鸾死死压在下面。
可不知什么时候,局势居然彻底反转。
这会她才隐隐约约发现,想方设法逼君鸿白纳了她,又拉拢君远和君倩,这两步棋实在大错特错!
然如今一切已成定局,后悔也是晚矣。
杜绵绵强压下自己心头的悔意,识趣地下跪告饶。
沈青鸾冷眸看了她片刻,几个念头在心里来回翻滚,终是没再多说,拂袖转身。
杜绵绵将君鸿白视作救命稻草,便理所当然将她视作拦路石。
殊不知沈青鸾压根无心留恋镇远侯府。
若她当真不愿,前世今生她都有办法将杜绵绵拒之门外。
只是前世,她是当真可怜杜绵绵弱而无依,也愿意成全君鸿白照拂杜家的心思。
今生,她却是打定主意要和离,自然愿意将镇远侯府这盆水搅得越浑浊越好。
只是,杜绵绵显然将她的容忍当成了软弱,居然敢如此,接二连三地挑衅她。
就像她之前说的,一只臭虫虽然咬不着她,却屡屡伸着爪子试探,实在恶心至极。
若不狠狠剁她一只手,只怕她永远也不知道敬畏这两个字怎么写。
君鸿白看着她的背影,迟疑着正要跟上,福寿院的南春急急忙忙过来。
“大爷不好了,夫人晕倒了,您快去看看吧!”
沈青鸾脚步顿了顿,远远回身望了一眼。
按理说她身为孙媳该前去侍奉的,只是方才被杜绵绵给恶心了一顿,这会没心思去做孝子贤孙。
片刻后还是扭身走了。
反正已经如此,权当不知情罢。
回了含光院,长栋居然还跪在院子里头。
见到沈青鸾的裙摆靠近,长栋框框一顿猛磕,嘶哑着声音告饶。
沈青鸾冷笑。
仆肖主人,看着是个胆大桀骜的,实际上跟君鸿白一样,是个软骨蛋。
“不必磕了。”
沈青鸾停在他面前。
“你也知开口冒犯了我,你觉得,我会让你付出什么代价。”
长栋心口恐惧攀升至顶峰,想主动请罚,却又实在说不出口。
张叔讥讽一个下人睁眼瞎,便付出一双眼睛。
而他对夫人,对沈氏一族口出恶言,便是割掉一条舌头也是应该。
“起来吧。”
沈青鸾抬手,压下他疯狂磕头的动作,“跪这么些时候,够了。”
沈青鸾对上长栋不敢置信的眼神,“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约莫不知道,如今大周的法律例文便是沈氏族中的长辈带人修缮。
为的便是有法依,治法严,量法适宜不可刑罚过重。”
她声音徐徐,抚平长栋心中长久的恐惧,却让他心中浮现另一种难以描绘的威压。
“我姓了这个姓,便不会做出有辱沈家体统的事。老侯爷行事严苛,我虽然尊敬他,可也自有自己行事的一杆称。”
一席话下来,长栋羞臊难言,无地自容。
他在院子里跪这么久,虽然满口求饶,对沈青鸾却是满腔恐惧夹杂着怨怼,只是不敢再得罪沈青鸾而已。
可听着她珠玉玲琅的声音,却逐渐被她“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人”的光明磊落触动,满脸羞愧地低头。
是了,夫人为人向来如此。
她有底蕴深厚的家世背景,在侯府下人面前却从未摆出过高高在上的架子。
她有聪明绝顶的智谋和锋利的口舌,却从不屑以此为刀伤害他人。
沈之一姓是她的靠山和支撑,却也是匡扶她行为的金规玉条!
往日他看轻夫人,将她的品行贬低为软弱愚蠢。
如今易地而处,他才知道夫人身上的分明是高尚雅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