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栋惭愧盾地而走,沈青鸾入内刚歇了一刻,就见翠翠挤眉弄眼地进来。
“夫人,福寿院出了大事!老夫人居然被侯爷给吓晕了!”
闻言,沈青鸾眨了眨眼。
这,可是怎的了?
前世陆氏手段了得,非但管得君鸿白对她无比孝顺服帖,二房的镇远侯也迫于孝道每每被她拿捏。
没想到居然会有如此失策的时候。
被吓晕?
翠翠知道她好奇,不等她追问就竹筒倒豆子般说个干脆:
“听说侯爷扛着一头血淋淋地去福寿院给老夫人请安,又当着老夫人的面剖了心肝出来,说是大补之物要老夫人好生补一补。”
沈青鸾咋舌。
陆氏年纪大了,平日里都要好生伺候温养护着精气,就等着要看镇远侯的爵位落到大房头上那一日。
是而沈青鸾一入门她就忙不迭将中馈庶务叫给这个孙媳妇,就是为了保养自己。
今日看着这么血淋淋的一遭,可不得吓晕了。
只怕还要短命好几年呢。
沈青鸾眼底漫出细密的愉悦,“镇远侯行事,倒是很有意思。”
只是这猎鹿掏心一事,听起来怎么有种莫名的熟悉?
沈青鸾侧头,正要在大脑之中细细思索,珠珠忽然送来一个锦盒,说是沈家送过来的,需夫人亲自打开。
“拿来与我看。”
这一打岔,沈青鸾便将心口那点怪异暂时压下,遣退闲杂人等打开了盒子。
这一看,登时双眼放光呼吸急促!
内里赫然放着几本史书典籍,皆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孤本绝迹!
“这,这是哪来的!”
她险少有兴奋得连话都说不出的时候,这会是真真激动了。
于沈家这样的文人世家来说,你若摆一尊稀世珍宝或是精致的首饰在她面前,她约莫会无动于衷。
可你若将这些珍稀难得的孤本巨著让她看上一眼,那真真是送到她的心坎里。
她起身在一盆的脸盆之中净手,又用帕子擦干,才伸手去拿木盒之中的书本。
翻起一阵久远而厚重的墨香。
这就是沈氏一族追寻、供奉的东西。
你的生命、你的名字、你的事迹或许会消散在历史的洪流之中。
而纸张承载的文化却会一直存在。
它在这片土地上漂泊旅行,当某一天被人伸手揭开,便会是一个灵魂重新发出震颤的呐喊。
世人看沈家爱惜纸张,只觉得他们酸腐穷酸。
殊不知他们真正爱惜的,是纸张之上承载的灵魂。
翠翠也是个识货的,见沈青鸾如此,连忙去翻盒子里的信纸。
看完惊道:“原是那个胡子大人,说是他看不懂,便送给夫人免得放在家中落灰。”
沈青鸾脸颊有些发烫。
她实在受之有愧。
“我与他交情哪就如此了。”
此前收他送来的山参良药,已经是厚颜难拒。
如今却……
翠翠也点头附和:“这礼物的确太贵重了,奴婢都觉得烫手。”
沈青鸾心中果然纠结万分。
确实烫手。
可她还是很想收下怎么办……
良久,沈青鸾厚着脸皮道:“无妨,君子之交本就不在乎礼物的厚重,但看彼此心意。我虽没什么好东西回赠,可却有着对他的拳拳深情。”
翠翠愣住,欲言又止。
沈青鸾又道:“我手抄一本日后再还给他,权当借阅便是。”
说做就做,她立刻坐到书案前铺开宣纸,全神投入其中。
至于什么猎鹿,什么掏心肺,早就被她抛诸脑后,连影儿也没了。
沈青鸾这一抄,就是一天一夜。
期间数次有人入内想找她,俱都被她不耐地赶走。
几次下来,珠珠索性捡了根棍子守在院子门口,谁都不许入内一步。
奋笔疾书一夜,直至第二日日头初升,挂到院子里栽着的柿子树梢头,沈青鸾才堪堪停下手中的笔。
满意地举着自己写下的纸张,迎着日头欣赏。
她是沈家年轻一辈最出色的后生,一手好字刚劲深遒,有着力透千钧之势。
都说字如其人,若只看她的字,绝对想不出一个女子会有这样的力道和心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