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众人可不信。追逐了那么久的人,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出现?“你眼花了吧?”“就是!肯定是饿昏了!所以才出现幻觉!”“我没骗你们!快看过去!他就在前方山顶上!”众人看向不远处的山顶,果然有一人站在那里。晨曦自他背后冉冉升起,他背着光的面容显得模糊。而他的出现,使得众多尚未完全放弃拿他去献祭的徭役,顿时惊坐而起。他们面面相觑,短瞬的震惊过后,随即猛然向他冲去。“人就在这里!还等什么!”“抓住他!”“抓住他!”剩下的众人对视一眼,也跟着猛扑过去。一人。两人。三人。……一群人。“抓住他!”“别放过他!”“……”他们面目扭曲狰狞,嘴里愤怒地嘶喊着。那满身的杀意,以及通红的双目。仿佛是他们长期压抑的命运,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对象。而那所谓的山神责罚,则成为他们肆意泄恨的理由。他们宁愿相信山神,深信不疑,也不敢去想,他们长期过着受尽压迫的苦难日子,究竟是什么原因?难道他们不知道朝廷的压迫么?难道他们不明白战火荼毒背后的生灵涂炭么?难道他们不知道天灾与人为无关么?他们都知道!可朝廷有兵,他们不敢反抗!战火要命,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豁出性命保家卫国的决心。所以他们只能信神佛,把自己的苦难归咎于命运的不公,把希望寄托在从未拯救过他们的神明之上。而后,把愤怒的矛头,对准他们可以随意蹂/躏的弱者。至于孟子昂,只是有心之人稍微挑拨过后,成为泄恨目标的倒霉鬼。“杀了他!”“杀了他一切都能结束了!”“杀!”双目赤红的他们,举起木棍与石头,气势汹汹地冲向形单影只的孟子昂。望着来势汹汹的百姓,孟子昂的面上,无悲无喜。这些年的逃亡生涯,早已让他见识过人性的黑暗。面对铺天盖地的杀意与愤怒,他没有胆怯。只是默默地站定,在百姓越来越近的时候,平静地抬手指向另一边。那里,有一队人马,正推着手推车往这边缓缓走来。红了眼的徭役,怎么可能在意他的动作?他们并未停下脚步,眼神反而更凶狠了!仿佛下一刹那,就能把弱小的他如同蝼蚁一般碾灭!就在这时,一股清香味扑鼻而来。“这是什么东西?”“哪里来的味道!”“是……”那味道很普通,是熬得浓稠的白粥,所散发出来的米香味。浓郁扑鼻,勾动着他们饥肠辘辘的灵魂,将那食欲扩散到极致。有人激动大喊:“是粥!是米粥的味道!”“米粥!”就这样,那仿佛能泯灭人性的愤怒,被这一股平平无奇地清香味所压制。他们在最后一刻止住脚步,惊疑不定地看向孟子昂。孟子昂指着被推过来的数十辆手推车,从容地开口:“先把饭吃了,等你们吃饱后,再来解决我们之间的事情,我就在这里等着,哪里也不去。”话音落下,推着手推车的人,便停下手推车,掀开推车上的木桶盖子。一股更浓烈的香味扑鼻而来。众人仿佛已经看到,那浓稠白腻的粥汤之中,满是晶莹饱/满的大米粒。徭役情不自禁地咽着口水。可他们也不敢轻信了孟子昂的话。饿了一两天而已,不至于叫他们为了这口吃的,连命都不要。于是,这时有人站出来:“灾星!你在耍什么鬼主意?!”“你是不是想毒害我们!”“你个灾星!一定不安好心!我们才不会上你的当!”“……”孟子昂什么也没说,默默地站在那里。而就在这时,推车的人用放在一旁的陶碗,舀了粥食开始大口大口地喝着。他们喝得津津有味,发出大快朵颐的噪音。仅是那味道,以及那食用的声音,便能叫饥饿的人神魂颠倒。但是徭役仍在坚持,没敢去吃。孟子昂开口了:“你们现在就可以打死我,然后被驻军绳之以法,要知道你们擅离服役之地乃是死罪,祸及家人。”“但你们也可以选择,吃饱饭后,我们心平气和谈一谈,找出问题所在,寻找解决方法。”听他这么说,有的徭役已经开始意动。可他们依旧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中了圈套,更信不过他们追杀的对象。本该嘈杂的他们,忽然陷入了沉默。那是内心极度挣扎,灵魂剧烈矛盾,使得短暂失去分心言语的能力。“砰!”然而,正当此时。一个瘦弱的小少年扔下了手中的石头。众人被这声“巨响”惊醒,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聚集在他的身上。小少年战战兢兢,声音哽咽。他没有多说,只是用极度沙哑且恐惧的声音,道出了两个字。“我饿……”说完,不等众人有所反应,他便冲向手推车,用碗从大木桶里迅速舀了满满一碗粥,而后捧着碗“咣咣咣”大口大口喝下。他尚未发育的喉结处,剧烈滚动着。而双目也因为进食过快,噎得眼泪顺着面颊滑落。可他没有停下食用。以极快的速度喝了一碗,又喝下几碗。直到他撑得站不起身,直接坐在地上,靠着手推车捂着肚子,心满意足地打了几个饱嗝。“真好喝啊……我从有记忆开始,就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少年的行为,如同一把利刃,划破装满黄豆的袋子。本就不甘束缚的豆子,一瞬间倾泄出来。“我也饿了!”“我也是!”“我也是!”“……”随着噼里啪啦的几声,越来越多的人放下手中的“武器”。他们纷纷冲向粥车,争先恐后地抢夺粥食。不消须臾,一个个徭役心满意足地躺倒。手推车也空了几辆。剩下的人,还能坚持么?再坚持非但吃不上,而且还面临被抓回去处死的结局。于是,他们心底的防线彻底被击溃,从丧失理智的人,沦为食欲的奴/隶。孟子昂看着这一幕,眼底依旧无悲无喜。他再清楚不过,什么才是对付这些底层苦命人的真正“武器”。因为在过去那些黑暗无光的饥饿日子里,草根树皮算得了什么?他为了果腹,和着泥巴的蚯蚓他吃过无数只!烂掉了的死老鼠,他也吃过不少。所以,徭役不战而败。但从他毫无血色的面容之上,可以看出,徭役并非真正的对手,在徭役追杀他的这段时间里,他经历过真正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