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如山罪 四(2 / 2)

中元篇章 萍澜 3719 字 9个月前

一为少年,岁在十余,却也未至十八。模样虽是俊俏,但此刻却是愁眉苦脸的坐在椅上,脖颈上还围绕着一圈遮身的白布,而白布之上尚有刚刚剪下的许多寸长长发。长发金黄,若是仔细瞧看而去,便可见其发根如墨,而那所谓的金黄八成是渲染而成。

二为女子,岁在而立,却也未至花黄。身着黑白连体长裙,上不见膛丝毫,下不见脚踝外露,仅见黑履于裙摆之下微微探头。女子花容似胜月貌,长发后挽且由漆黑发卡相束,两鬓青丝未束,且呈自然悬垂于双颊之旁。

女子姿态端庄,周身上下不仅散发着一股传统之美,双目更是惹人注目异常。

双目狭长,却也无眯之意,有的仅似蕴藏星光,两侧眼角微微高扬,如若丹凤成双、翘首朝阳。

少年名为玉簟,虽不知降生于几重天,却也是九重天阙的英雄。

女子名为兰舟,虽是九重天阙的英雄,却也始终坐镇于五重天上。

兰舟就站在玉簟身后,且是手持嗡嗡作响的电动剃刀,剃掉了他的满头黄发。且待片刻过后,即使玉簟那满头长发,化作仅有毫厘之长的墨色模样。

玉簟很想似若往日那般逃走,但兰舟似是有了经验,虽是手持剃刀,但另一只手却始终按在他的肩上,从而杜绝了他一切逃走的可能性。

虽然逃走已是无望,但玉簟还是很想吼上一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经人之手剃掉?

但可惜的是兰舟即是他的母亲,同时也是这五重天所有百姓的母亲。

虽非亲生,却也有着养育之恩,而且母亲就是母亲,是永远也不会加害自己孩子的母亲。

剃刀刚止,玉簟便委屈巴巴的急忙溜走,却也不曾溜到太远的地方,仅是在桥头找了一辆废弃的车辆,并自认为隐蔽的躲在了其后。因为他见到了青鸾,也是看出了青鸾想要走到桥上,并去往另一边的打算。

玉簟也想去,但兰舟却是不准,因此他便打算躲藏在旁,悄咪咪的欣赏青鸾像往日自己那般于兰舟手中吃瘪的模样。

“你们在做什么?”

玉簟虽是离去,但兰舟却是拿着扫把站在桥头,且是细心的清理着满地金发。此刻青鸾虽问,但兰舟却也未曾停下清扫的动作,仅是微微侧首笑言道:“仅仅是通过约束,让一切都走在正轨之上。”

“头发、正轨,这两者之间,有何关联?”青鸾迷茫,显然不知兰舟在说些什么,也是无法将头发、正轨这两种概念联想到一处。

“宏观的模样取决于微观的形象,而约束了这些微观的形象,宏观注定会是趋于“正轨”的模样。”兰舟依在清扫间笑言,但可惜的是身为约束者的她,注定不会是太过于和蔼可亲的模样,因此此刻展露出的微笑,也仅仅是空有其形,似是出于礼貌。

青鸾不是很懂兰舟所说,却也是听够了那“微观”“宏观”之言,仅是看了看她身后那车辆密布的桥面,随后便对着废弃车辆间那似是小路的缝隙走去。

“你要去哪?”

青鸾想走,但兰舟却是想要挽留,也许她眼中的青鸾,即是脱离了原有模样的微观之物,若是放任不管,要么被宏观环境所同化,要么被宏观环境所抹杀,当然也有可能会给宏观环境带来巨大的灾难。

“我忘记了,仅是凭借本能前行。”青鸾于桥头回首,看着兰舟轻声而言,虽然依是不知自己为何要前行,但还是将问题归于本能之上。

“也许忘记的事情注定不应该再想起,仅凭本能而前行的道路,也注定不应该继续前行。”兰舟依是微笑而言,似在劝说青鸾放弃本能并开辟新的道路,从而走回正轨之上。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青鸾依是不解而问。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理应是心中所想的模样,亦是成为了自己最初想要成为的模样,却是不知生活中的曲折早已让她们面目全非。告诉我你眼中的自己,是否还是最初的那个模样?或者是你心中的模样?”兰舟依是手持扫把立于桥头,亦是带着满面微笑而言,看上去就像是一位温柔的母亲,而声音也像极了和煦的春风。

青鸾不是很懂兰舟所说,不过也是下意识的回想起过往,想起了一位满目渴望、满目向往的小姑娘。

于桥头侧首,看了看身侧,又是转身回眸看了看身后,纵是茫然四顾,却也不曾得见小姑娘,亦是不知她消失于何时,甚至不知她去往了何处。

找不到了,也就不找了,也许她已是死在了过往,也许是活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之中。毕竟从来都没有人将“前行”这一概念强加在她的身上,既然不曾“强加”,那么自然也就没有继续前行的必要。

虽然四周未见小姑娘,但青鸾还是回想起了小姑娘那满载渴望、向往的目光,亦是回想起了当初的、最初的她在渴望些什么、向往些什么。

“明光她渴望着明光,也向往着明光。她似乎于往日许下过承诺,一定要将明光带到这片无明的大地之上。”青鸾侧首,对着桥下那似海宽广的长河,亦是看着蔚蓝河水中那根根赤红的斜拉索,不过却也是迷茫大地并不黑暗,她又为何非要说是无明的模样呢?

“如果有朝一日,你真的手持明光,那么你会用这份明光将那无明的大地照亮么?”兰舟有问,亦是看着青鸾的双眼而问,且从忽转严肃的神色来看,这一问,似乎很是、十分、异常重要。

“我不知道,不过我却隐约记得,似乎有一件事,远比将大地照亮更加重要。”青鸾迷茫,且是不解而思照亮大地分明是小姑娘的愿望,兰舟为何不去问小姑娘,而是问起自己来了?同时也是迷茫的想着远比将大地照亮更加重要的事是什么呢?

青鸾抬起了双手,且是对着空无一物的双手瞧着、看着,却也不知在瞧看些什么,仅是隐约记得一路走来的自己,似乎时刻捧着、抱着、拿着很重要的东西。于迷茫中做出了捧着、抱着、拿着的动作,但也依旧不曾想起自己究竟捧过、抱过、拿过什么。

“也许走过这座桥,你便能想起了”兰舟依是微笑而言,不过相比之前此刻的笑容略显苦涩,也是远远称不上美丽、阳光。

青鸾无言,仅是看了兰舟一眼便转身离去。

兰舟无言,仅是于无动之中,目送着青鸾那于废弃车辆间渐行渐远的身影。

待青鸾远去,身着白褂的男子方才走上前来,且是站在兰舟身旁好心提醒道:“你会死。”

“我知道,但她却是脱离了正轨,而让一切重归于正轨,便是我的职责。”

“脱离正轨离经叛道么”男子遥望青鸾远去的方向,狂热而言,似是觉得离经叛道也是一种进化的方向,只不过这种进化方向无法被世界所接受。

“话别说的那般难听,如果可以,谁又会走上一条与自身意愿相悖的道路呢?”兰舟依是遥望青鸾远去的方向,轻声而言,似是觉得每一个脱离原本模样的人,都会有着一段不尽人意的过往。

“如果无法归于正轨,又当如何?”男子有问。

“那便拼上一切,去履行英雄的职责。”兰舟有答。

兰舟离开了桥头,且是隐于那无比繁华、熙攘的街路。

而男子却是于桥头独自琢磨琢磨接下来事态的发展方向,也是思考着思考着让青鸾与兰舟对立,会有一个怎样的结果。

就像是一种已知元素与另一种未知的元素相遇,也许会使前者会被后者吞噬,也许前者会被后者排斥,但不可否认的是也有可能后者会于“未知”化作“已知”。

男子想要知道青鸾更多,因此也就不曾阻拦兰舟,或者说对于男子而言,兰舟仅仅是这九重天阙中的一名演员。只要达成他想要的结果,演员便可以退场。而对于整个舞台而言,所谓的主角也许无比重要,可若是配角只要舞台尚存,要多少,便有多少。

石桥本无怪异之处,不过随着不断前行,却是有着如若苔藓、藤蔓一般的漆黑、粘稠之物,滋生于桥梁上下,甚至是水中的倒影之上,以及那无数的废弃车辆之上。

车与车之间的间隙不窄,但也仅仅是对于车辆而言,毕竟对于它们来说,只要不曾相互擦碰便好,但对于行人而言却是让人困扰。

是能够前行的距离,却也不是能够安心前行的距离。

“也许你不应该继续向前了。”玉簟立身于废弃车顶,看着行于间隙小路中的青鸾背影轻声而言。

“也许在选择前行的那一刻,便已经没有了驻足这一选择。”青鸾驻足,亦是转身,甚是翘首,看着车顶的玉簟轻声而言,有些迷茫,似是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听妈妈说走到桥的另一面会受到无法医治的病患。”

“唯有停下脚步,才会让我病入膏肓。”

“你叫什么名字?”玉簟对青鸾很是好奇,因为青鸾有着与他,以及他所见过所有人不同的模样。就像是一摞白纸中的黑纸,这不同的、相异的,自然会是最吸引人的。

“我叫我忘记了,也是想不起了。”青鸾迷茫而言,显然是不仅忘记了自己的过往,也是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玉簟,虽不知名字的含义,但妈妈所取的,总归是好的。”

“妈妈?什么是妈妈?”

“就是母亲、娘亲,虽然不是生我的,却也是将我养大的,我很爱她,也很尊敬她,但我却并不喜欢她。”

“因为你非她亲生?”

“因为她总是约束着我,我不喜欢被约束,自然也就不喜欢她。”

“也许我应该去羡慕你,因为你拥有着一位约束你成长的妈妈,而我却是没有。也许我应该做出一个遐想,遐想我若似你这般有着妈妈,是否还会成为如今这不尽人意的模样。”

“也许应该羡慕的是我才对,因为你没有一位于成长中约束你的妈妈,而我却是拥有。也许我应该做出一个遐想,遐想我若似你这般没有妈妈,是否还会成为如今这一无所有的模样。”

石桥之上,前后不见尽头,左右亦是无垠晴空下的河流。青鸾站在车于车的缝隙之间,亦是满覆漆黑物质的废弃车辆之间,翘首仰望着站在蔚蓝晴空之下的玉簟,亦是站在那不曾被漆黑物质渲染、覆盖的车顶,以及其上的玉簟。

问题没有答案,遐想没有论证,过往即是过往,成长的经历不同,致使两人的分歧注定无法得到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法。

前方的道路很长,长到似是没有尽头,而在这似无尽头的道路上没有妈妈的青鸾也许体会不到成长中的约束,但依于成长之中、约束之中的玉簟,却是能够体会到一段没有妈妈约束的成长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