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绮沉默了片刻,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
她掌家这些日子以来,虽然是女子的身份,但是该接触的东西也都接触过了,在很多事情上已经有着足够的决断力。但是无论如何,在她这里而言,终究也没有涉及过更高层次的斗争。
先前仅仅用生意场上的思维方式考虑曹家的举动,算得是不错的。但是这个时候,却觉得有些抓不住了。涉及了严知礼这一层面的很多事情,她一方面在心中担忧,另外就,就还是将目光投向许宣。
于是又变成了曾经那个少女了。
在很多次遇到问题的时候,她就曾用着同样的目光看着许宣。成熟毕竟不是一蹴而就的,终究需要时间来积累。
“现在还只是开始,也不能确定就一定是这样子。”许宣倒也没有在意这些,寻思着说道:“但即便事实如此,也应该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所以,看曹家接下来的举动吧……”
许宣摇头说着话,对于曹家他确实没有怎么放在心上,但是眼下做生意的人最怕的便是得罪官府。商贾之间的商战倒没什么,输赢都是可以接受的。但是如果是官府层面的压力,穿穿小鞋什么的,总归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情。更何况,这个时候或许不仅仅只是麻烦这么简单。
“也只好如此。”许安绮皱了皱眉头说道:“妾身今日就吩咐下去,对曹家那边的情况做最密切的关注。至于其他的……”目光朝许宣看过去。
书生点点头:“也不用太担心,最坏的结果就是先前所有的墨都损失掉,一切推倒重来……我还有一步棋,威力很大,一直没有考虑放出来。这正好是一个机会……”他说着拿起原本的一直“卒子”,看了一眼棋盘,随后“啪”的一声,干脆利落的桥在“将”上。
随后又聊了一阵,方才从许家离开。曹家的事情,似乎比想象的要严重,许安绮心中急切地要去关注这些,因此,今日的闲暇时光也就这般结束了。
许宣在许家的屋檐下站了站,抬起头看着头顶上悬着的匾额,斑驳的几个字,岁月冲刷之后带着几分古朴沧桑,昭示着这家主人的身份。
只听他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什么话,随后走下石阶,脚步声慢慢远去了。
“墨水……”
……
在岩镇靠北的地方,属于曹家的院落里,下人们有些百无聊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家里就不如往昔那样有生气了。主人们动怒的频率也比以往高了很多,往往只是做错一点小事情,就会遭到责罚喝骂,甚至更严重的还被赶出曹家。这样的事情也发生过。
总之,这个家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下人们对这些感知更加明显几分,但除了叹气之外,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只是今日却是来了很多人,聚在厅堂里说话。
“诸位今天既然来此,那么曹某在这里就不忌讳什么了。近些日子,我等被许家逼迫得厉害。想想以前,别的不说,在墨业之中,我曹家说几句话还是有些影响力的。即便当时的程家、方家也会卖几分面子。那时候哪里有什么许家……”如今管理曹家的是曹功英。这个时候,在厅堂的上首坐着。积累了很久的怒气在这样的场合里爆发出来,说话的语气也是义愤填膺的,不时还挥动着手。
“哼,许家……不过是暂时的得志罢。我曹家岂能这般轻易就被打倒了?这一次,只要诸位能够齐心,我等有把握将许家整个掀翻。”曹功英看着在场的众人,这般说道:“诸位因为各种原因,眼下大抵也不如意,这归根到底是许家的错。生意大家做,将我们排除在外,不给活路……岂有这样的道理?”声音说到这里,稍稍顿了顿才借着响起来:“许家可恶至极,这便是我们联合起来的理由。若是能够成事……那么这之后,徽州墨业就是在座的诸位说的算了。”
“你们既然来此,对事情应该也有了一定的了解。那么,今日我曹家便是希望众位表个态……能不能倾力一搏,能不能有墨业明天,就看诸位是怎么选择了。”
他说着这些话,曹家的主事人的身份,虽然因为曹家如今地位下滑影响到威望,但是毕竟曾经也是风光过的,举手投足之间依旧保持着几分气势。
场间在座的,大抵也都是墨商。只不过,这些人都是在先前的洗牌之中,因为站错了队,或是有着一些小心思而被许家边缘化的一些商贾。眼下过的很不如意,原本就有着不甘心。只是单独同许家对着干,也没有什么勇气,因此唯有认命。不想这个时候有曹家牵头,心思就有开始活络起来了。
只是话虽如此说,但是其中很多一部分人也都没有什么信心。许家的崛起是有目共睹的,虽然处在不同的立场,但是也没有办法否认对方这些日子以来,在墨业上做出的一番成绩。
“可是,许家如今已经羽翼丰满,其实力比之前的程家还要强上几分……轻易怕是动摇不得。”
有人这般迟疑地说道,这其实也是眼下很多人的看法。眼下虽然艰难一点,但是毕竟许家也没有将事情完全做绝,必要的生存空间还是有一点的。但若是真的对着干之后,成了就罢了,若是失败……那面临就是许家扑山倒海而来的报复。
想着这些问题,场间因此出现了一丝骚动,交头接耳的声音窸窸窣窣地不断想起。
曹功英看了一眼说话的众人,微微眯了眯眼睛,嘴角慢慢地露出一抹冷笑。这些人原本都是跟在曹家后面的商贾,如今见到曹家要倒了,纷纷离开。今日能够聚集起来,也已经将曹家之前积攒很多年的面子用光了。但即便如此,也还有很多人根本不曾前来。
眼下说话的是一个曾姓的墨商,叫曾文方。之前因为一些小算盘,错过了攀上许家大树的时机,生意不是很如意。但是听说最近已经很积极地在奔走,有了朝许家靠拢的趋势。
曹功英闻言笑了笑,随后说道:“曾兄如何说出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许家眼下不过是一时得势罢了,根基并不稳固,我们是有机会的。”
“可是……”曾姓的商贾闻言,皱了皱眉头,注意到四周众人的眼神,后面的话也就没有说出来。
曹功英冷笑了一声,随后说道:“你今日既然来此,曹某也就坦言相告了。如果要和我等一起谋事,那么就算是志同道合了。但如果你有别的心思,首鼠两端……也不要怪曹某丑化说在前头。我曹家眼下或许不怎么样,但要先捏死你曾家,也不过反手之间的事情。”
曾清水闻言,脸上露出一抹尴尬:“那是、那是……在下也不过是说出自己的看法而已,这些事情自然还是曹兄定夺。”
曹功英闻言又笑笑:“曾兄为人曹某自是信得过,随后留下大家喝两杯……”说到这里,话锋一转:“许家不是有个联盟么,我们也可以这般做……今日便是联合倒许,希望大家助我曹家一臂之力。曹某自然也知道,如曾兄这般有着担忧的人,也肯定有。如果有什么想法,也都可以提出来。”
“我有异议。”
曹功英的话落下之后,场间就有人说话了。
“今日曹兄原本是说老兄弟之间互相聚一聚,但是没有想到事情是这样的……如今小弟正是曹兄口中说的许家联盟中人。今日的场合,怕是不好在呆下去了。”
那人说着站起来,环顾四周,随后说道:“对付许家并不是好主意,众位切莫为了一时的激愤而自误。徽墨墨业经营了很多年,但是形势从来不曾这般好过,这个都是眼下能看到的东西……大抵都归功于许家。”
“以在下看来,众位如今应该想的并不是如何去反对许家。我记得许家先前说过一句话‘合则两利,斗则两伤’,这是有道理的。相较于而言,许家家大业大,眼下支持者众多,若是斗的话,伤在我等墨商更难承受一些。”那人说完,冲这曹功英拱拱手:“曹兄,在下告辞了。”
那人说完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吴兄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