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极为清澈的早晨,枝头新绿的树叶缝隙间,日光慢慢淌下来,鸟儿鸣啭,拍着翅膀飞来飞去。花丛之中因为还带着露水什么的,蜜蜂的影子暂时还没有。一只猫突然蹿出来,将人吓一跳。
晨光里,洗衣服的妇人腰间斜斜的挎一只木盆,朝河边过去,一路上谈论的居然也是童试的话题。
“三儿今天也去应考了吧?”
“是啊、是啊……”
“三儿那孩子,有灵气的,想来问题不大。”
几个妇人说着话从许宣身边过去,其中一人大概是那三儿的母亲,闻言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神色,摇摇头:“这种事,谁知道呢。”
话虽这么说,但是语气里,隐隐也有着几分自豪。
一路的说话聊天,谈这谈那。什么科考啦,童试啦……随后扯到家常里短之上,许宣才没有再听下去。
在他而言,此时倒也不至于有什么紧张的情绪。以前被各种各样的考试洗礼过的,如今的县试再怎样隆重,其实也都是小打小闹。因此,一路上的心态倒还是从容的。
这个年代,人要想往上走,最好的方式是入仕。但对于做官这种事,许宣确实也没有多少热衷。
如果能够将身边的麻烦解决掉,然后赚些钱,最好能够保证这辈子衣食无忧,其实也就达到了预期的基本目标了。当然,若是可以的话,就如同给张居正的那封信里写的一些东西,对这个时代是有用的,他才会去做一些。但也肯定不会有什么开天辟地的想法。按照后世的说法,大明朝已经有了资本主义的萌芽,但萌芽是萌芽,要想真的长成参天大树,这从根本上来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若是花大半辈子的时间去做这些无法保证结果的事情,那么会把自己搞得很累,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总之,还是做自己想做的。
看起来并不算特别有野心的想法,但是要实现起来也不容易。于家的问题要解决。不然时时被人惦记着,即便想要安稳的生活,也没有可能。
心头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些事情,身边不时会有匆匆而过的书生,大概也是去应考,模样看起来都很紧张。甚至还有在翻书的,一面走一面看,没有注意转角的地方,就会撞到墙上。
“嘭”
“哗”
手中的书籍散落一地,随后匆匆忙忙地捡起来。揉着被撞疼的脑袋,自言自语道“先前看到哪里了”。
哗啦啦翻书的声音里,许宣耸耸肩,有些无语地从他身边超过去。
这个时候还是早晨辰时初,距离县试正式开始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如果不是很赶的话,就暂时不必急着过去。毕竟,文会馆那边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大概能够想见。送考的、陪考的、应试的、看热闹的,气氛不会很轻松就是了。虽然不至于被紧张的氛围影响到,但此时他也确实没有想着去参合。
考试么,只要不耽误时间就可以了。
不过此时要说用来打发时间的方式,似乎也没有多少,于是只好随意地走动一番。倒是因此,见到了一些可以被称为“考试百态”的世情风俗场面。
他特意绕了一条稍稍远一些的路。以前知道岩镇文气繁盛,读书人很多,但是一来他从不去青楼之类的地方,二来也不怎么会赴那些才子书生们的邀约,因此没有明显的概念。今日这一路,算是粗略地见识了一番。
有大户人家,家里有人今日应考,早早的就开始做准备。许宣过去的时候,正逢对方在散财。这大概被作为一种积攒人品的举措,也是科考时代能够见到的场面。有年轻的书生从里面走出来,下人忙忙碌碌的准备着糕点之类的东西,在那家少爷模样的年轻人跟前跑前跑后。
“少爷今天棋开得胜啊。”
“少爷肯定能中案首吧。”
“这个吃个梨……”
“渴不渴啊?”
原本就已经算是养尊处优的,到得这一天,简直登峰造极起来。许宣笑着想到,若是对方能够考上状元,那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景象?当然,这个年代,不论谁家有人中了状元,那肯定都是当做泼天的热闹来弄。
穷人家的情况或许没有这般夸张,但是重视程度丝毫不见得差。有一家门口耄耋老母拄着拐杖将孩子走到门口,站在石阶之上,已经没有了牙齿的嘴巴,颤颤巍巍的嘱咐:“未虑胜、先虑败……未虑胜,先虑败。吾儿谨记啊。”
那边点头的读书人已经不算年轻了,握着老人家的手,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模样。半晌才哽咽着说了声。
“娘……”
也有的人家是父子齐上阵的,这种情况很少见,但许宣恰恰就遇到了颇有意思的一幕。也是在一家门前,正准备去考试的父子二人因为一道策论的不同见解,争吵得面红耳赤。
父亲约莫五十上下,儿子看起来比许宣稍稍大一些,但差距也不会太大。
“我是你老子,准没错的。”
“闻道有先后,达者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