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几日就在为种痘的事情做准备了。
东巷那晚之后,暴雨虽然掩盖了不少痕迹,但是事后,经过一番处理的消息在有心人的操作之下,还是通过各种看起来比较隐蔽的渠道散播开去。让人们的了解了模糊事实某一面的同时,也避免一定程度的恐慌所造成的混乱。
这时代人们的承受能力并不像后世那般强大,虽然平素在街头巷尾也总能听到些许流言蜚语的议论,但那大抵上都是针对家长里短的,真正劲爆的消息其实并没有多少。毕竟承受的底线摆在那里。
怎样操作,倒是颇费了一番心力。
配合着这个过程,先前得了天花的人家,也开始正式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酝酿几日之后,接种牛痘的时机才开始真正成熟了。
这个春天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雨,以及突如其来的血拼……随后天气也晴了,日子波澜不禁归附到平淡之中。
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也不知道对方的目的。但是大概也是因为确定了事情败露,后来几日有渔人在水边的地方发现了几具尸首,都是得了天花的人,被一刀割喉倒在那里。
事后官府去了几个人,消息不到半日就传开了,人群汹涌地议论着关于那几个死掉的异乡人。对照的前几日的流言蜚语,有些事情呼之欲出。
真的有人在岩镇搞风搞雨,这个简直可恶了。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了传闻。
但种痘的过程中,依旧有着波折,算不得顺利。主要是眼下时代的很多医生大夫们来说,对于接种牛痘大抵都有着某种古怪的抵触。虽然白素贞对接种牛痘的过程进行了一定的包装,但是对于明眼人来说,其中的某些蹊跷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之后便是闹腾,这个过程里,消息自然也传到官府那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素来对于这种群众件保持着高度关注的衙门并没有表明立场和态度。但是官府的不表态,便已然代表了某种态度。
对于许宣而言,因为他自己参与其间的缘故,反倒觉得来自县衙的态度其实可以理解。这样之后,就觉得严知礼此人胸中格局实在是小了一些。人命关天的事情,居然因为个人的私愤,而置若罔闻。
事情的真相,他自然不清楚。那些不知道来自何方的人,看起来似乎也因为事情暂时告一段落,而慢慢隐藏在了黑暗之中。对于这些,许宣也没有办法更多地担忧什么,只有到事情真正来的时候……
嗯,遇到再说了。
而即便眼下岩镇闹得沸沸扬扬的牛痘接种,他也只是必要地了解一下进程,并不准备以正式的医者身份参与其中。因为先前的手术余波,只要有他在的场合,局面就会变得很复杂。
所以说,很多时候即便想要做个好人、做些好事,其实也不算是容易的事情。眼下在接种牛痘的过程中,承担主要压力的是白素贞。传统的医学,讲究是是经验主义,没有见过的事情,在很多医者那里接受起来比较困难。但另外一方面,这种经验又多来自己于因袭。上一辈的医术到得这一辈,也只是用的更熟练一些罢了。因此,某种带着创新精神的医者,往往都能够在历史上留下很好的名声。比如前代华佗、孙思邈、张仲景,眼下的大明朝的李时珍之辈。
这些人,都是可敬的,但在开始也会承受很多的非议。
与此同时,因为前期的酝酿和准备,还有便是已经接种牛痘的人们现身说法,来自民众的压力还不至于太大。稍稍有些麻烦的,不过是一些上了年纪的医者进行的联名抵制。他们在岩镇行医多年,德高望重,是很能影响到一批人的看法的。为此白素贞曾经亲自上门对这些人一一拜访,不过收效甚微。
女子身上承担的压力,许宣看在眼中,早晨吃罢早饭同罗长生下棋的时候,免不了将这件事提起来。
“人家一介女流之辈,都有那样的勇气……你到好了,居然还有心思在这里下棋。”罗长生一袭灰布衫,“啪”地吃掉许宣一颗棋子,随后咂摸着嘴巴评价了一句。
“老人家说的极是,那么小子就准备告退了……”许宣闻言笑笑:“原本还想着赢了这一盘的便走,看来……呵,下次有机会了。”
他说完之后,从容站起身来。
那边罗长生似乎对他这样的话很不满意:“说什么胡话,你哪里要赢了……再下三步,你小子必输无疑。”他说声,伸手点了点许宣:“坐下来,坐下来……”
先前那番话,大抵也只是调侃而已,这个时候无奈的看了许宣一眼,摇摇头:“便知道你过来看我这糟老头子,定然没有好事……”
他捋了捋胡须,目光盯着棋盘,过得片刻,才又说道:“问题不大……这些医生里面,德高望重的有一些,或许真是出于某种忧虑的原因。但是另外一些……”说着不屑地摇摇头:“大抵也不过投机之辈沽名钓誉罢了……借此混些名声而已。”
“这确实是刷存在感的好机会。”许宣笑着点头,伸手将棋盘上的卒子朝前拱了拱。
罗长生笑着点点头:“虽然不至于出什么大问题,但是这样闹腾下去也麻烦……其实,即便你不说,老夫也已经吩咐了人去做一些事情。”
“哦。”许宣闻言,沉默了片刻,随后简单地点点头。
这些天正式地接触了罗长生,倒是感觉不出对方传闻中的那种江湖巨擘的气势。早年的时候或许血雨腥风过,这个时候老了,休养田园,给人的感觉更多的是一个普通的富家翁。
但终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眼下的随和也不过只是表象,内里的某些东西只不过隐藏起来罢了。待到这个时候听对方说从容地说“做点什么”,许宣便也知道对方平淡的语气里,真实的含义大概也不会那么简单。
到底是派人直接上门砸那些医者的场子,还是间接地威胁……对于这些,许宣也不怎么关心。不论如何,只要能够把事情做成,也就够了。至于会不会有心理负担,他一个旁观者,担心这些做什么。
虽然近些日子才见到许宣,但是罗长生对他其实一直是关注着的。据说早些时候,也有着收来做弟子的想法。但是被老九找上门找过一次,双方到底谈了些什么东西,不得而知。
这些都是方元夫所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在罗长生这里,大概很少有晚辈在他面前轻松自如如许宣这般,因此,难免觉得新奇。他早年走南闯北,见识比较多,而许宣脑海中的一些知识储备,完全能够同他说到一起去。
就比如罗长生偶尔感慨曾经到过的某个地方。许宣常常想都不用想:“哦,那里啊……”
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就仿佛他真的身临其境地到过一般,话又说回来了……也确实是到过的。
又下了一阵,早已经超出了“三步棋”的范畴,许宣望着棋盘随意地问道:“那日的人,不知长生公查出来了没有?”
罗长生闻言,脸色并无变化:“具体的人没有查到……可以肯定是做惯这种事情的,不过也有一些有意思的发现。”他说着,看了许宣一眼。
“是么?”淡淡的落下一句话,注意力依旧在棋盘之上。
“找到了那些人的藏身之所了,就在东巷附近,你一定想不到那里原本是谁的地方……”声音说到这里,稍稍顿了顿,才接着说道:“张让……”
许宣闻言,这才抬起头来,稍稍皱了皱眉,又低头去下棋了。其实心中也在暗暗消化着这些信息。对于他来说,这是个熟悉的名字。曾经自己几次的危险,都是同对方联系在一起的。
那么……是卷土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