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啪的一声将茶碗盖上,语气像是在训斥晚辈:
“你们两个小娃儿,以为我不想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吗?我刘某人担任市曹掾一职三十余年,泸金城市坊欣欣向荣,上缴税赋逐年增多,但我却一直不得重用,只因我算错过几笔账目!”
说着,刘老者一指那些空荡荡的案桌:
“这些游手好闲、溜须拍马之人,一个接一个的得到提拔。干多错多,不干不错,我刘某人深有体会!小娃儿,朝廷的吏制本就有问题,你们还是管好自己的嘴,千万不要祸从口出。”
刘老者长篇大论间,各曹掾、史陆续来到廨舍办公,刘老者又恢复了之前的沉默寡言,一个人回到桌案前,擦拭保养着那澄亮的砂壶。
泸金官衙之中渐渐有了人声,太守黎美曼终于是姗姗来迟。
黎美曼接过姜小橙兄妹的敕牒,漠然冷艳的脸上瞬间亲热万分:
“姜师弟,你我同是老师的门生,今后便是一条心。师姐先吩咐徐功曹替你办妥手续,等散值之后,师姐再好好地为你接风洗尘。”
姜小橙兄妹的佐丞生涯就这样拉开了序幕,此时,距离兄妹二人出发赶考,已经过去了近五个月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尤弈棋利用下木偷偷藏起的环状器物,将真气练得愈发雄浑,再加上井少康和慕葶苈的指点,实力已是突飞猛进。
马思迁并不知道焚经决可以炼化吸收真气,惊叹尤弈棋天赋凛然之余,也暗暗庆幸,好在十方筠是个毁了容的瞎子,没有多少和她争夺尤弈棋的资本。
芒种这一天晚上,天气算不上炎热,马思迁却早早地换上了薄衫,推开尤弈棋的房门,声音依然是那么娇媚酥骨:
“尤少侠,迁儿有一事相求。”
尤弈棋正盘腿坐于床上练功,听到马思迁的声音,收敛内息,下床点亮灯火,见薄衫之下,马思迁的曲线若隐若现,连忙吹灭灯火:
“马姑娘,此刻夜深,你有何急事?”
马思迁一摸脸蛋,向尤弈棋走近一步: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江湖儿女难免有些磕磕绊绊,迁儿从小横练外家刀法,身上留了不少结痂,想请尤少侠帮帮忙。”
说着,马思迁伸出左手,但见虎口上有一道裂口,这是马思迁六岁练习收刀的时候,留下的伤口。
尤弈棋这个呆瓜没有多想,握住马思迁的手,运转蝾螈劲真气,却似乎没有效果,不禁愣了一愣。
马思迁趁势一个转身,跌入尤弈棋的怀里,轻披的薄衫滑落,露出线条完美的躯体:
“迁儿身上共有大大小小三十六处刀伤,请尤少侠逐一品鉴。”
隐隐可见的刀伤,为矫健的胴体平添了几分侠女情怀,这不是江湖洗礼留下的结痂,而是侠骨柔情的纹身。
尤弈棋一怔、一愣,连忙推开马思迁夺路而逃,仿佛是他擅闯马思迁的闺房欲行不轨,被抓了个现行似的。
马思迁又气又恼,气愤尤弈棋不解风月,恼怒尤弈棋窜逃的方向,竟然是十方筠的房间。
偷鸡不成蚀把米。
“筠儿,我进来坐一会。”
房门被打开,十方筠又惊又喜,惊得是尤弈棋这个呆木头如此主动,喜得是尤弈棋这个老实人深夜到访。
毕竟,自无垢宫归来之后,两人的称谓虽然变了,但一直没有实质性地进展,没办法,一个木讷、一个含蓄,一些事羞于启齿。
两人闲话片刻之后,尤弈棋摊开右手、掌心朝上,顷刻,一团蟠桃般大小的内力凝聚而出,浓郁充盈,仿似碧玉雕琢而成。
原来,今晚即便没有马思迁半路杀出,将尤弈棋逼上梁山,功力大成的尤弈棋也打算敲开十方筠的房门。
“筠儿,你能感觉到吗?”
十方筠微微感知尤弈棋掌心的内力波动,当即知道尤弈棋又突破了一个瓶颈,也明白了尤弈棋的用意:
“弈棋,既然蝾螈劲真气愈发浑厚,今晚我们便试一试,说不定明天就能同赏日出。”
说着,十方筠将脸蛋向尤弈棋贴了过去。
蝾螈劲内力弥漫而出,如春风拂面,如冬日暖阳,十方筠享受着这妙不可言的舒适,但尤弈棋却皱起了眉头:
“筠儿,你脸上的结痂并没有发生变化,虽说眼睛不一定复原,但这寻常的结痂应该没有问题,毕竟在我功力尚浅之时,就已经可以愈合马思迁脸上的刀疤。”
尤弈棋一筹莫展,突然想起了马思迁虎口的裂口,若有所悟:
“筠儿,你的结痂虽说要严重一些,但也不至于毫无变化,我想只有一种可能,伤口愈合太久,若我猜测属实,你恐怕要吃些苦头。”
两人心有灵犀,十方筠明白尤弈棋心中所想,咬了咬牙:
“弈棋,我不怕疼,你尽管放手一试。”
尤弈棋迟疑须臾,轻声道:
“筠儿,堇三娘告诉我,迷麻之药皆乃毒物,若作用于头部,必定会损人神智,所以你只能忍着点了。”
说完,尤弈棋封住了十方筠面部诸穴:
“筠儿,这样应该能缓解些许疼痛,你若是准备好了,就点点头。”
十方筠紧闭朱唇,微微颔首、抓紧床单。
尤弈棋聚气于指尖,旋即一道锋利的气刃跃然出现,将空气切割得呜呜作响。
气刃轻划,将隆起的结痂从十方筠脸上剜下。
十方筠痛得五官错位,脸上的肌肉拧作一团麻花,仿似一只干瘪的苦瓜,一珠珠的冷汗从额间冒出来、滴下去,煞白的脸色衬得鲜血格外嫣红。
“嗯……”
此声细若蚊虫,十方筠不想让尤弈棋分心走神,至始至终都是牙关紧闭,没有发出丁点儿哀嚎之音。
结痂全部从脸上剜去,留下一个个渗人的血窟窿。
旋即,尤弈棋一只手双指张开,气刃一分为二,另一只手扶稳十方筠的脑袋,两道气刃慢慢地插入十方筠的眼窝。
一股绞心的疼痛瞬间穿透十方筠全身,如同雷劈电击一般。
只见十方筠眉头紧皱、眉心突起,额头上挤压出的皱纹,如同龟裂的大地之上,那一条条狰狞凶险的沟壑。
十方筠的鼻翼一张一翕,喘息之声越发急促,双手抓破汗迹斑斑的床单,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最终,十方筠还是没有忍住,发出了一道鸟哭猿啼般的惨叫,歇斯底里,声音穿透了整个古香坊,将熟睡中的众人全部惊醒。
井少康心头一颤,以为有人闯入古香坊行凶,连忙率众循声赶来,推门而入,却惊得目瞪口呆、旋即笑逐颜开。
只见十方筠脸上的创口,在蝾螈劲内力的蕴养之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一盏茶的功夫,那娇艳如花之貌再次回到了十方筠的脸上,而且这新生的肌肤如白璧无瑕,有吹弹即破之感,令井少康不禁夸赞:
“侄媳妇,你的模样可丝毫不逊色于映霜当年,弈棋这小子可是捡到大便宜了!”
井少康之言令十方筠的脸上浮现一抹羞涩,肤白衬晕红,好看,游侠配娇娘,姻缘。
随后赶来的马思迁心生妒忌:
“再这样下去,尤弈棋和十方筠恐怕真的要走到一起了,我得想个法子除掉这只狐狸精。”
马思迁的心中不痛快,脸上却不乏春风送喜:
“十方姑娘,你的花颜可真是令迁儿自惭形秽。”
尤弈棋收功,十方筠慢慢地睁开双眼,秋水含睛、晶莹明澈,只是十方筠的神情却有一些失望:
“弈棋,眼睛还是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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