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婶听到他们要出去，猛地站起身，几乎是亦步亦趋地跟在靳树禾的身边。</P>
“你不用跟着去了，在家再煮个汤，外面下雨挺冷的。”赵礼柱看着她，淡淡道。</P>
“我，我给你们拿两把伞去！”陈婶儿后退两步，进到屋子里，拿了两把折叠伞出来，递到两人手里。</P>
靳树禾和赵礼柱一前一后地出了门，走廊里的味道，因为下雨，而更显得阴郁。</P>
两个人都没有怎么说话，两把雨伞并排沉默地前行着。</P>
靳树禾来的时候，天空还只是阴沉沉的，泛着带沙的黄色。</P>
现在雨已经下大了，地面上都形成雨水积蓄的浅坑。</P>
楼前那条没有修好的路，就变得更为泥泞不堪。</P>
就算靳树禾再怎么小心，裤子上，鞋子上，还是沾了水，崩溅上了泥。</P>
“赵叔，小心些！”靳树禾见赵礼柱一个踉跄，一脚踩进了一个水坑里，上前两步，伸出手，架住他的胳膊。</P>
“没事儿，人上岁数了，反应就慢了，不知道还没干几年活儿了。”赵礼柱摆摆手。</P>
但靳树禾可并不觉得。</P>
他宽松的衣服下，胳膊身板都很硬实，那是常年干力气活干出来的。</P>
“赵叔，您以后是要继续留在蒲城啊，还是要回老家啊？”</P>
“不知道。”</P>
雨伞遮住赵礼柱的脸，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他声音伴随着雨声，有些怅然：“老家也没有什么了……”</P>
“我之所以带着你陈婶儿，又回到蒲城，就是因为回了老家之后，才发现我更熟悉的是这个地方。我在外漂泊大半辈子，突然发现，哪里都没有我的家。”他感慨道。</P>
“不像你，命好，时代也好，能读书识字，念了大学，我们那个时候儿，哪儿有人敢想着能当大学生啊！”</P>
赵礼柱叹了口气：“没见识，没出息，没钱……你说，我这辈子还能怎么样呢？”</P>
“赵叔，您别这么说啊，您和陈婶才结婚没多久，您现在可是成家的人了，得为了陈婶儿想想啊。”靳树禾淡淡道。</P>
“你这孩子，现在的确是长大了，说话也像是个大人了。”赵礼柱没有顺着他这句话往下接。</P>
“我也没想到，都到了这把岁数了，才结了婚。爹娘都不在了咯！也没人为我觉得高兴。当年我要像是你爸妈那个岁数，就结了婚，说不定现在的日子就大不相同喽……”他唏嘘道。</P>
随后把雨伞举高些，看了看靳树禾：“你倒是和你爸妈挺像，岁数这么小，就要处对象结婚了？不再好好考虑考虑？”</P>
靳树禾嘴角勾出个笑容来：“哪儿轮得到我考虑啊，我只等着梨阮姐愿意呢，我这辈子，除了梨阮姐，谁都不要。”</P>
赵礼柱没说话，两个人到了超市。</P>
买了七八听啤酒，又买了些花生鸭货，靳树禾先一步付了钱，把塑料袋提在手里。</P>
刚出了超市，前面很窄的马路上，一辆摩托车“咻——”地飞驰而过，溅起来的泥水，溅到两人身上。</P>
“艹！瞎么虎眼的！”赵礼柱怒骂了一声，回头看了看靳树禾连大衣胸口的位置，都被溅脏了。</P>
“要不你今儿先回去吧，时候也不早了，这还弄的埋了吧汰的。”他对靳树禾道。</P>
靳树禾愣了一瞬。</P>
随即撑开自己的伞：“就算回去，我也先把您送到家吧，这东西挺沉的。”靳树禾提了提手里的袋子。</P>
赵礼柱原本都想伸手来接靳树禾手里的东西了，听他这么说，抬起来的手又放下了。</P>
“你这孩子……还和我见外上了。”他摇摇头。</P>
“那……走吧。”</P>
两个人又沿着沿路往回走。</P>
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P>
靳树禾把手探进口袋里，按掉了。</P>
回去的路好像比来时更不好走了，明明还在冬天，却下了这么大的雨，排水系统好像忙不过来了，路面上的积水，已经到了流动起来的程度。</P>
进到楼道时，靳树禾收起伞，朝着外面甩了甩。</P>
“小禾。”</P>
已经上到一楼缓步台的赵礼柱，忽然在他头顶开口。</P>
“嗯？”</P>
“我看这天儿，你不一定什么时候能走呢，咱们等会儿好好喝一杯，叔跟你聊聊从前的事情吧，叔已经好久都没和人说过了。”</P>
楼道里说话，会让人的声音显得闷呼呼的，赵礼柱声音里的陈旧腐朽的霉味儿，好像比这楼道里的还要更为厚重。</P>
“行啊，我还没怎么听过关于老家的事情呢。”靳树禾应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期待。</P>
两人走到了房门口。</P>
还没等赵礼柱抬手敲门，门突然突兀地被打开，陈婶儿等在门口，手抓着门把，目光从赵礼柱身上扫到靳树禾身上。</P>
看到靳树禾的时候，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更紧张了。</P>
“快进来，刚看到雨下大了，就担心你们被淋湿。”</P>
她从他们两个人手里接过雨伞，非常忙碌般，拿到阳台晾衣架上去挂。</P>
靳树禾把大衣脱下来，因为上面有污渍，也没放沙发上，往椅子背儿上搭着，便去卫生间洗手了。</P>
靳树禾神色坦然，重新坐回到桌子旁边时，还伸手给自己开了罐啤酒。</P>
即便是常温的啤酒，在很低的温度从外面回来，现在也是冰冰凉。</P>
喝进喉咙里一直到胃，都被冻的一个激灵。</P>
靳树禾平时很少喝酒，他不太喜欢那一股淡淡的苦味儿，可今天却连挂着灌了好几口。</P>
“嗡嗡嗡——”</P>
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了起来。</P>
刚才在外面旁边都是雨滴落地，还有车子行驶过的声音，所以掩盖的一丝不漏。</P>
可如今屋子里面非常安静，这震动的声音，便引起了三个人的注意。</P>
每个人的视线，都往靳树禾的衣服那边看去……</P>
靳树禾把手机拿了出来，还没等接通，忽然赵礼柱将他的手机拿走。</P>
看了一眼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小陆啊……”</P>
他念出来，然后又把手机重新推回到靳树禾面前。</P>
“你赶紧接呀！现在天气这么不好，估计是问你什么时候回家吧。”赵礼柱突然勾了勾嘴角。</P>
“你就跟小陆说，外面的路不好走，估计等晚点儿了吧……”</P>
靳树禾按下接通键。</P>
“喂，梨阮姐。”</P>
“小禾，你现在还在赵叔那儿吗？”</P>
“是啊，梨阮姐你有事吗？”靳树禾声音和往常一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