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乐之晃了晃脑袋,叹息一声,掀开了丹枞身上的薄被,伸手覆上他的膝盖:“好了吗?回去后有没有好好擦药?”
丹枞本想温和地笑,但他刚张嘴就开始咳嗽,只得在裴乐之的安抚声中点头作罢。
“你太激动了,呼气过快,没什么大事。下次别这样。”
丹枞再次点头,无言伸手。
良久,久到他觉得手臂发酸,似乎快要支撑不下去,只能咬着牙强迫自己再等一等。
裴乐之终于牵上了这只手。
而后收紧,握住,温柔摩挲。
“是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这才想起来我的好?方才丹夫子是在告白吗?下次快要晕过去前记得拿张帕子,捂住口鼻,慢点儿换气就好了。”
“是……我的错。”
“别说话了,”裴乐之拍了拍丹枞的手背,温声道,“翟子鹭的事我已知晓,如若陈三当真作恶多端,那么胡云儿便罪不至死,我会想办法的。此番多谢了。”
“小姐……我们……回不去了吗?”
裴乐之没有回答,而是起身转去了房间一角,再回来时她的手掌摊开,变了瓶红花油出来。望着熟悉的旧物,丹枞瞳孔一缩,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还疼吗?”裴乐之伸手蘸了几滴,小心涂上丹枞的膝盖,“我以为都已经淤青了就不会疼,哎……你怎么不听话呢?难道你没让陆绮给你拿药?”
“我为悦己者容,小姐……我是为了见你……”
“嗤……不是很信。丹枞啊丹枞,我能拿你怎么办呢?”说话间,裴乐之俯下身来,贴面叹息道,“你我之间,都是你随时来随时去啊,这样好玩吗?”
“小姐……”丹枞伸手,紧紧搂住裴乐之,眼角晶莹有泪,“丹枞今日,好看吗?”
“好看,但你不用这样。丹夫子就是素面朝天,我也能一眼认出你来。”
〈〉
此间出了个小小插曲,裴乐之将人安抚完后就去了思爱苑给裴擒请安,顺便探探口风。后者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不早不晚到底请什么安,裴乐之这才试探着问若是胡云儿案有冤情可诉,能否酌情减刑?
裴擒并不赞同,仍然道杀人不对,此事自有有司判案。末了裴擒又言裴乐之如若热衷于此,便先好好准备不久后的御前考校,到时她也会为其谋个一官半职。
闻言裴乐之自然连忙推脱否认,说自己不过爱凑热闹,暂时还不够本领进入官场,也不想蹦跶。
“好好,阿乐,听说你前阵子盘了间纸坊,是想做什么?”
“回禀母亲,女儿原本想做个闲散书商,不过纸坊目前还在重新装饰,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开张。”
“原来如此,慢慢来吧。我们阿乐做什么都行的。”
“母亲……”裴乐之依偎在裴擒身边,感到分外安心,“您如今身体再没有什么不适吧?”
“嗯,好多了好多了,多亏了苏府医和方祁那孩子。姜言再一回来,我觉得这府里都热闹了许多。”
一旁姜言斟了杯茶,笑着递过来:“都是咱们小姐有孝心,主母也享到小姐的福了。”
“就是还有一事,阿乐,我欲认丹枞为‘义男’,如何?前些日子你林叔提议此事,我觉得甚好。这些年府上人也不多,如今姜言回来了,我和她情同姐妹,自当把丹枞视作己出。昔年你,他,还有方祁,你们三个都是养在你父亲膝下的啊,都回来吧,也好团团圆圆的。”
裴擒的眼神慈爱,也带着些许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渴求。
裴乐之却恍然大悟:“这就是母亲拆散我和丹枞的理由吗?”
“小姐!您在说什么?”姜言连忙轻轻拍打裴擒背部,掏出一粒丸药随时预备给对方服下。后者摆手,示意姜言不要担心:“阿乐,你这是知道了什么?母亲不会害你,你和丹枞,不是早已经结束了吗?方祁那孩子一片痴心,你也不要负他。”
“母亲从前可不是这样说的!就是因为您和林叔密谋要认丹枞为‘义男’,他才会一反常态对我刻意行疏远之举?好啊,我昔日百思不得其解,竟然这一切又都是安排好的!”
裴擒愣了愣,叹道:“这样,这样……丹枞啊,那是个好孩子。”裴擒忽然冷了声音,“阿乐,你忘了母亲曾和你说过什么了吗?如今你身边有方祁一人随侍即可,侍君本也只有一位。至于丹枞,我已决意认他为‘义男’,你们今后便以兄妹相称。”
裴乐之还要发怒,却看见裴擒伸手夺过姜言手中瓷瓶,将其用力摔碎在地。
那意思实在分明。
裴乐之一时慌了神,蹲下来又跪下去:“母亲……您别这样。”裴乐之闭眼,也是痛苦万分,“别逼女儿好吗?让我想想……”
“阿乐,我儿阿乐,你是裴府的少主,将来也会承袭我的爵位。我认丹枞为‘义男’,不会损你半分利益,权当增添府中的人气,好热闹热闹。况且,丹枞自己也是知道的,他是个本分孩子,作为兄弟,将来能给你助力。”
“……女儿告退。”
“哎,主母。”裴乐之走后,姜言收拾起地上的碎瓷片,感慨道,“您用心良苦,但跟小姐生出这般嫌隙,这样干涉,会是对的吗?”
“姜言,我已经错了那么多回,这一次,我绝不能让她们也犯下冤孽。那件事,便瞒着吧。”
“姜言遵命。”
非晚斋内,当裴乐之一脸怒容地走进屋,揪起榻上人的衣领,喊出“义兄”二字时,丹枞就知道自己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