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纸上糊成一团的墨迹,方祁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莽撞。他有些内疚,低了头,把玩着腰间的银香囊闷声不语。
裴乐之笑,将人脸掰了过来,面向自己。转而又直接伸手进不远处的砚台,狠挖了一些墨汁,点在美人额间:“这是惩罚,罚你带着这‘墨梅妆’,出去溜一圈耍耍威风,行了吧?”
“之之……对不起,若你早说是忙着准备御前的考核,我便不来乱打扰你,让你分心。”
“没事,我最近在忙,待我……理清了一些东西,便来找你。我怎么会舍得放着方甜甜不碰呢?”
“之之,”方祁忽然媚声喊她,“你对我这么好,我该如何回报呢?要不你继续写你的东西吧,我想为你研墨。”
片刻后,被某人的极力讨好弄得欲火焚身的裴乐之强忍下将人踢开的冲动,艰难呼气命令道:“方祁,起来。”
回应她的,只有一波一波的江海潮生。
门外,万松恰好敲门禀报,道翟公子临别求见。
于是裴乐之深吸口气,放下笔,猛地按上了方祁的脑袋。
“……嗬唔……”
“让他等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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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月大的成型女婴,也敢自己流?不要命了?!”苏焕大骂着从医馆内室走出,尚顾不得自己身上大汗淋漓,又立马写起紧接着要用的保命药方来。
苏氏医馆今日已经暂停收治两个时辰,阮既安则在外面忙得不可开交。他一边分类登记着前来就诊的病患,一边向对方耐心解释安抚,道苏大夫和她的副手正在全力抢救一位病人。
内室外,方祁蹲在地上,也是一脸疲态。他抬头,对将翟子鹭送来的老伯道:“人已经醒了,暂时脱离危险。”
“天可怜见,天可怜见,还好人没事,真是多亏两位大夫了。”老伯和翟子鹭非亲非故,此刻却是老泪纵横。
方祁“嗯”了一声,而后站起,对得到消息飞快赶来的丹枞道:“他想见你。”
“辛苦你了,多谢。”丹枞说完,头也不回地快步走进内室。
翟子鹭一个人躺在床上,身下素裳洇满了暗红色的污血。他的意识刚刚恢复,昏迷中不知时间流逝几何,还以为自己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丹夫子……我等到你了,咳咳……”
“快别说话,翟公子。”
翟子鹭轻轻摆头,眼前又是一片眩晕:“不,请你听我说完。我就要不行了,但在走之前,我突然好不甘心,我昨夜就该说的……就算只告诉你一个人……云娘她……她绝不是恶人,她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女子。”随着翟子鹭话音落下的,是他脸上那一连串如流泪水。
丹枞忙给翟子鹭拭泪,同时轻握住他的手道:“好,我听你说。”
“多谢,丹夫子的恩情,今生无以为报,只能来世做牛做马偿还。”翟子鹭说着,摇头阻了丹枞说话,继续道,“我耳朵上的坠子虽然不值几个钱,但却是云娘的传家宝。如果我死了……还请你把我和云娘葬在一处,不留尸骨,不立碑墓,就这一对坠子为证,便是我们妻夫生同衾死同椁了。”
“翟公子……你为何要这么傻,胡娘子她……想必也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啊。”
闻言翟子鹭眼中泪水流得更加汹涌:“我知道……从前……从前我只把云娘当作肚子里这孽畜的便宜娘亲,可如今我想干干净净地……做她的未亡人……要是我能活下去,我自然会像昨日同你说的那般,好好守着云娘的墓,余生都为她整理文稿。丹夫子,云娘能为了我不惜犯案,我想我也应该做些什么,好让她走得安心……”
“别担心,你现在没事了,已经脱离了危险。”虽然方祁通知的消息是翟子鹭自己服药堕胎,但丹枞还是有些想不明白,更怕他是被歹人所害,于是连忙问道,“可你这是发生了何事?难道是有人要害你?孩子虽然没保住,但你一定要宽心,先养好身子再——”
翟子鹭忽然开口,却也愣了一下:“没了?我?丹夫子,你是说我成功了?”说完这几句,他就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那模样竟然有些欣喜若狂,“这孽畜没了?我也还没死?”
丹枞皱眉:“孽畜?翟公子,恕我冒昧——”
翟子鹭低声喏喏:“他该死……陈三他该死!丹夫子……云娘是为了我才杀人,这个孩子也是她强迫我而来的。”翟子鹭说着,忽然猛地使力捶打自己干瘪下去的肚子,“我突然觉得我也该死!丹夫子,别救我了,让我死吧,死了才能干干净净的啊。”
“等等?翟公子,你别太激动,我明白我都明白,你好好的,先歇一歇。”丹枞极力安抚着躁动的翟子鹭,但后者拳头紧握,任凭他以正常的力气掰却掰不开。
“不——行!”
“啊!让我死吧,求你了!”
“都给我闭嘴!”苏焕怒气冲冲地掀帘进来,呵斥道,“我救了你两个时辰,不是让你继续寻死觅活的!祁儿,谁让你把闲杂人等放进来的?现在病人情绪激动,其他人都给我出去。”
“抱歉我这就出去,有劳苏大夫了,还有方内侍,多谢,请一定救下他。”丹枞很快退出内室,迎面却撞上了焦急探头张望的老伯。出于直觉,丹枞一把搀扶住对方,将人邀到一角,询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