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努力加餐饭(1 / 2)

肆刀行 万象澄澈 3856 字 5个月前

长夜漫漫,有话则短,无话则长,若是遇到几人共饮的情景,多半就是弹指一挥间。</P>

那个被李嗣冲指使的仪銮司番役真是有心了,送来的居然还是鹤年贡。</P>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敲开的鹤年堂的大门。</P>

鹤年堂不止鹤年贡出名,刀伤药也是蜚声在外,京城俏皮话多说一句“到鹤年堂讨刀伤药”,昨个是八月十四,刚凌迟了山南反贼李密乘,鹤年堂自然关门避谶。</P>

几人喝完一坛鹤年贡,时间已近子时。</P>

何肆因为非毒魄化血,已是千杯不醉的酒量,喝多喝少都一样,烧酒割喉,倒是隐隐化去几分吞针之感。</P>

坛子里最后一点福根是何肆给李嗣冲倒的,不满一杯。</P>

何肆见状半开玩笑说道:“李哥,这酒满茶半,差不多了,你也该和嫂子回去了。”</P>

李嗣冲举杯仰头,一饮而尽,胸膛起伏两下,难免气笑道:“你小子,一晚上赶我三回?真当我没脾气?”</P>

何肆抿嘴一笑,揶揄道:“啊?我以为凭李哥的聪慧,至少能咂摸出我言下七八次送客之意吧?”</P>

李嗣冲一拍石桌,怒目圆睁。</P>

红婵则是用纤柔藕臂挽挽住李嗣冲胳膊,在其耳边轻声道:“咱是该回家了。”</P>

李嗣冲感受着佳人软玉温香,炸毛渐渐顺服下来,说道:“我明天再来。”</P>

何肆问道:“李哥都是仪銮司千户了,难道真没有半点儿公务羁绊吗?”</P>

李嗣冲看着何肆一副要和自己划清界限的样子,怒极反笑,“公务倒是真有一桩,毕竟昨日搅乱法场,凶杀监司刘硕的两个大逆罪人还未落网。”</P>

红婵紧了紧李嗣冲的胳膊,示意他少说两句。</P>

何肆有恃无恐,李嗣冲口中的逆贼是谁?不就是自己嘛。</P>

昨日凌迟瘐毙狱中的李密乘,观刑的人不少,最后天家颜面扫地。</P>

因为自己再一次搅乱法场,甚至那官秩不高却代表刑法无嬉的监刑的刘硕刘大人都死了,死在假扮杨宝丹的兰芝手中。</P>

这会儿仪銮司还在装模作样的满城搜捕呢,白天何肆还见过不少锦衣缇骑、番役大肆搜捕罪人,不过何肆为了给娘亲和姐姐送葬,依旧显得有些大摇大摆,招摇过市。</P>

这些仪銮卫,果真对自己视而不见,所以结局自然好预料,反正不能把自己住拿住来个明正典刑。</P>

所以顶多再过三日,仪銮司便会将这两位反贼缉拿归案。</P>

多半是一招鲜的“宰白鸭”的手段,何肆对此再熟悉不过了。</P>

至于那可怜的替死鬼是谁,何肆已经没办法知道了,因为那是以后的事情。</P>

何肆语重心长道:“陛下说过,狱讼稍简,国务少闲,李哥现在贵为千户了,应当以身作则,如此渎职,必会招致上行下效,长此以往,人心涣散,材高位下者,心如死灰,愈渐堕入奉职无效之地,妄生久窃禄位之想……”</P>

李嗣冲一把揪住何肆衣襟,低吼道:“你他妈的跟我拽什么文屁!?你现在长本事了啊?不知道还以为你居庙堂之高呢。”</P>

李嗣冲不知道何肆要做什么,但非要弄得自己众叛亲离才行吗?</P>

红婵握住李嗣冲的手臂,轻轻唤了声“李永年”。</P>

李嗣冲甩开了手,勃然大怒道:“爷们说话,老娘们一边待着去!”</P>

红婵被他一推,身子微微趔趄。</P>

且不说李嗣冲现在半废之人,实力不复,红婵这个五品小宗师如何这般弱不禁风?</P>

明知她是装的,李嗣冲还是快一步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肢。</P>

红婵美目含光,看着李嗣冲,轻声道:“咱回家吧。”</P>

李嗣冲面色几变,终于还是点了点头,闷嗯了声。</P>

何肆将两人送到大门,目送他们相扶离去,终是开口,“李哥!”</P>

李嗣冲脚步一顿,却是没有回头,只是听到何肆说,“你明天来,我还在的。”</P>

何肆回到院中,坐下,假装没有看见舅舅那关切的眼神。</P>

齐济终究还是没有忍住,问道:“小四,你到底要做什么?”</P>

何肆摇摇头,如实道:“就是什么也不做。”</P>

齐济叹了口气,沉声道:“那就跟我回辽东吧?”</P>

何肆依旧摇头,说道:“舅舅您回吧,我暂且就留质京城了,你回去辽东的路上,也能顺遂些。”</P>

齐济冷哼一声,“那没气量的儿皇帝,想把你当人质就扣下,觉得你是个烫手山芋了,就迫不及待把你推出去,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就因为他是皇帝,所有好事就都该给他占了?”</P>

何肆想起最后一次进宫,陈含玉对自己说过,“如果有下次的话,可以来求我。”</P>

所以也是当着老舅的面凭良心说,“以后应该不会了,陛下他,人不坏的。”</P>

齐济面露悲戚道:“小四,不管你想做什么,你能不能和老舅交个底,你不是一个人……老舅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P>

何肆摇摇头,纠正道:“舅舅,我二姐还在呢。”</P>

齐济一时语塞。</P>

何肆问道:“能不能帮我个忙?”</P>

齐济不悦道:“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P>

何肆满脸认真,一字一句道:“今晚就启程回辽东好吗?”</P>

齐济知道劝不住他,却是犹不放弃,追问道:“非要一个人吗?”</P>

何肆点点头,宽慰道:“放心吧老舅,这多么人豁出性命救我,我不会做那自了汉的。”</P>

一旁项真目睹一切,对着何肆有些感慨却又有些像是讽刺道:“竟不知道你的主意何时这么大了。”</P>

何肆没有回答,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反正想了好多年了。</P>

吴恏则是有些护犊子地说道:“你们很熟吗?你凭什么觉得自己了解他?”</P>

项真摇摇头,没再说话。</P>

院中只剩舅甥俩你一言我一语,伴着沉默,委实没有什么家长里短可唠的。</P>

终于,子时过去,何肆起身,对着咬牙答应自己无理要求的舅舅说道:“都说外甥是畜生,话糙理不糙,我就不送舅舅了。”</P>

齐济点了点头,一言不发。</P>

何肆又是解下腰间大辟,这是屈正留下的,没有同他一起离开瓮天。</P>

何肆将大辟递给吴恏,说道:“大师伯,木刀斩讫是李郁所作,我想给陈姨留点念想,这把屈正师伯留下的大辟,我就自作主张宝刀赠英雄了,算是物尽其用。”</P>

何肆想不通为什么会有谪仙出手,将李郁和师伯屈正捞出瓮天。</P>

若是他知道陈婮口中的亡夫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三品精熟武人,或许会有些猜测,顺藤摸瓜,还能找公孙先生问个究竟,可惜他不知道。</P>

刚刚还帮何肆说话的吴恏此刻不露辞色,只是淡然道:“你是真的有些自作主张了,还慷他人之慨。”</P>

何肆没有说话,也没有赧颜,只是悬着手臂,握着大辟。</P>

吴恏拍了拍腰间的屈龙,说道:“我有刀。”</P>

何肆认真道:“那是我给我爹的。”</P>

吴恏点了点头,坦荡接过大辟,自言自语道:“也是,他又不是死了。”</P>

一语双关,既是说屈正,也是说何淼。</P>

何肆笑了笑,这个大师伯,其实也是个外冷内热之人。</P>

子时刚过,八月十六。</P>

何肆见完昏迷不醒的父亲最后一面,踱步出了四合院,腰佩龙雀大环,去往皇城。</P>

堂而皇之地穿过内城,刘传玉身形出现在何肆身边。大离朝只有项王陈垄项有“无召出藩,佩刀上殿”的殊荣,何肆纵使决意刀不离身,也不会傻到第二次犯禁。</P>

何肆直接解开了龙雀大环,递给刘传玉。</P>

刘传玉不接,只是带着些许歉然道:“眼下局势微妙,陛下觉得暂时还是不宜相见。”</P>

何肆收回龙雀大环,点了点头,关切问道:“刘公公,身体还好吧?”</P>

刘传玉微微摇头,赧颜道:“惭愧,我这个留力最多之人,自然受伤最少。”</P>

何肆却是一脸认真道:“刘公公已经仁至义尽了。”</P>

刘传玉顿了顿,说道:“我明天就要去北狄了。”</P>

“需要我陪着吗?”</P>

何肆想起自己的承诺,也是为了叫自己安心一些,刘公公对自己的帮扶太多,虽然他自言这只是一场“欲取姑予”,可但凡他有所需,自己定当义不容辞。</P>

刘传玉摇摇头,“不用,这次是私事。”</P>

何肆略松心弦,他问心有愧,因为他只是问,却是暂时没有办法兑现诺言。</P>

也不追问刘公公此行为何,只是由衷祝愿道:“刘公公一路顺风。”</P>

刘传玉点头致意,说道:“等我回来再来看你。”</P>

何肆颔首。</P>

刘传玉忽然问道:“想学完整的《二十三甲赓续法》吗?放心,已经和陛下打过招呼了,教你不逾规矩的。”</P>

何肆顿时摇头如拨浪鼓,“别,刘公公,这不吉利,咱不整这一出啊。”</P>

刘传玉轻笑一声,倒是忘了他还是个迷信的小子,忽然觉得他有些可爱,更多是可怜,不自觉抬起了右手,悬空,又是僵住。</P>

何肆见状,直接对他打恭、俯首。</P>

刘传玉笑容愈加温和,当即放下右手,又是抬起左手,用这只原本就长在身上的手掌轻轻抚摸何肆的头颅。</P>

何肆低头,听到他温润的声音,“辛苦了。”</P>

何肆只是没头没脑来了一句,“我真有好好读书。”</P>

似乎只有这件事情,他做到了,没有叫人失望。</P>

刘传玉老怀甚慰,轻声道:“看出来了……所以真的很不容易。”</P>

何肆满脸羞愧道:“其实得来全不费工夫的。”</P>

刘传玉闻言,面色微冷,难得有些严肃,“这是屁话。”</P>

何肆抬头,看着比自己高一头的老者,只听他又恢复了和煦的面容,认真肯定道:“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世上从来没有不劳而获的东西,谁也没有资格妄自菲薄,自轻自贱。”</P>

何肆心头一暖,轻声道:“省得的。”</P>

刘传玉又问道:“咱们走走去?”</P>

何肆摇头,“不了,还有想见的人。”</P>

刘传玉也不多问,只是点头,说道:“保重自己。”</P>

何肆也是点头答应道:“我会的,刘公公也一样。”</P>

两人各自转身,背道而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