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冲则是歪着头，故作不悦问道：“谢他作甚？不该谢我吗？”</P>
何肆想了想，朋友之间，算得太清楚了也不好，人情欠了就欠了，当时报还，一来一往，虽然条理清晰，来去分明，却终究落了下乘，显得生分，只是念及自己将要做的事情，这偿还部分人情之事，倒也迫在眉睫了。</P>
于是曲滢还未开口，何肆便先一步说道：“李哥，我看你也修过道家五行大炼的法门，不过不太正宗。”</P>
李嗣冲微微挑眉，“怎地忽然好为人师起来了？”</P>
何肆被王翡夺舍之后，在姜素和宗海师傅的联手之下，拨乱反正，最终获悉了不少他的记忆，也算因祸得福。</P>
对于那谪仙所处的化外，也是有了一鳞半爪的认知。</P>
这番记忆虽然并不全面，但对于他一个不伦不类的“土着”来说，也足够浩如烟海了。</P>
李嗣冲苦心孤诣，多年精炼霸道真解，虽然是天魔外道，但在他手中，却也邪得发正了，可惜是为了何肆几番犯禁，破境又跌境，从恶如崩，积重难返，按理说一条路走到黑的话，必然再无出头之日。</P>
这些，何肆都感念在心，好在李嗣冲有自己的补救之法，绝对不是亡羊补牢，便是这玄门正宗的内丹之法。</P>
李嗣冲应该是从第一次面对貔貅道人之后便着手内丹功的修行了。</P>
可谓败也他，成也他。</P>
十二字一言以蔽：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反虚。</P>
便是在化外，道家之法，也是最广普的。</P>
不过现在的何肆一眼就看出李嗣冲走的是捷径，甚至没有循序，完全不按天一生水，地二生火的路子走。</P>
只是勉强与霸道真解契合，以腹中红丸血焰熔炼内丹，乃是速成之法。</P>
应该是借鉴了一门《九转金丹秘诀》取巧，最后三花聚顶，五气朝元，胎仙出世，雷送金虬。</P>
若是李嗣冲能将这内丹术修炼到最后，也是可以轻易地将霸道真解的红丸炼成内丹，然后没有一丝隐患的唾出，就像吐了一口唾沫钉那般简单。</P>
何肆就像个传道授业的亲师一般，舌绽莲花道：“丹者，单也，一者，单也，惟道无对，故名曰‘丹’。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谷得一以盈，人得一以长生……”</P>
李嗣冲当即摆了摆手，“得得得，打住吧，《丹经》杂糅《五千言》，背书谁不会啊？你小子得了些机缘，尾巴都翘上天了，我需要你教？”</P>
何肆笑容依旧，说道：“的确只是背书，不过……不遇真师，且先读书。”</P>
李嗣冲自嘲道：“转益多师是我师，何先生，我是不是该低头？”</P>
何肆反问道：“那我是不是该伸手？”</P>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顿生，一人随口便是那仙人抚顶的话头，一人也接得住。</P>
“去你妈……”李嗣冲笑骂半句，当即闭嘴收拾。</P>
暗骂自己，李永年啊李永年，你什么时候说话也不过脑子了？</P>
何肆对此倒是不以为意。</P>
曾经两人在有福茶肆，李嗣冲为何肆讲解武道六品，现在却是何肆为李嗣冲讲解元经秘旨，明经大道。</P>
易地而处，乾坤倒转。</P>
不过短短半年？</P>
曲滢坐立难安，这修行路上的不传秘诀，岂是她能听到的？</P>
当即就要起身回避，何肆伸手拉住了她，“不用走，以后还麻烦你照顾呢，别这么见外，再说你也听不懂。”</P>
这是今晚何肆第二次说以后还要曲滢照顾了，李嗣冲撇了撇嘴，不悦道：“尽整些晦气的事，咋地了，过了今晚你要半身不遂啊？还觍着脸要人照顾？”</P>
何肆莞尔一笑，说道：“李哥，注意避谶啊，我才好了，你可别咒我。”</P>
何肆自信自己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李嗣冲岂会差逊？</P>
便是事无巨细地为其梳理了些丹道经典，想来他能听个一字不落，也就没有刻意放慢速度。</P>
纵使这样，也是过去一个半时辰，还不是何肆先住口。</P>
是李嗣冲终于听得头昏脑涨，打断道：“说了这么久，口不干吗？”</P>
何肆摇摇头，雀阴魄化血置于舌尖之后，涎津不觉，天然就有道家舌抵上腭的效果，便是施展唾沫钉，也是无穷无尽，何况只是多说些话呢。</P>
何肆顿了顿，这才有些“体贴”地问道：“要不要我拿笔记下来？”</P>
其实他说得十分详尽，典籍出处一一提及，就算是李嗣冲暂且消化不了，未来凭借仪銮司的势力实力，自然也能找寻来所有的相关经典，这点他不担心。</P>
何肆如此一言，李嗣冲好似面上有些挂不住，冷着脸问道：“你很着急吗？非要一天说完？明天说不行？好为人师，却不懂诲人不倦的道理？”</P>
这熟悉的讥诮啊，却是叫何肆心头一暖。</P>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P>
自己的意思并不含蓄，他明明能察觉到，还在不止一次地试探，却能忍住不多问，是真将心比心了，对自己关切得很。</P>
自己的确挺着急的，因为明天，确实不行了。</P>
如果李嗣冲今晚遂了自己的意愿直接离去的话，他也会和舅舅说上许久的话，然后回屋，挑灯夜战，奋笔疾书，留下洋洋洒洒数万字。</P>
李嗣冲直勾勾盯着何肆，何肆却是忽然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齐爷现在应该在喝闷酒吧？”</P>
齐爷齐金彪也是刽子手中的传奇人物了，一生杀人三百，无妻无儿，往年中秋，何三水都会给这位行当中当之无愧的老资历送些松软的酥饼过去，顺便再陪他喝点酒。</P>
李嗣冲问道：“去把他请来？”</P>
何肆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茶，摇了摇头，既是拒绝李嗣冲的提议，也是遗憾这名贵的绿茶无味。</P>
如果可以，他更想喝酒。</P>
李嗣冲看着何肆，忽然无缘无故大喊一声，“去买酒来！”</P>
是喊话屋外的仪銮司番役。</P>
令行禁止，顿时就有番子得令，迅速动身。</P>
何肆抿嘴一笑，“知我者，李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