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好奇。”菲娜很是坦诚，“但是我们不能跟你离开，霍格没了，储君必然在我和哥哥之中选出来。”</P>
“要是跟你一起去了，我们能不能回来还得看你背后那个家伙的人品。”</P>
简程心下惊诧。</P>
这种话被两个小孩子说出来，实在是不可思议。</P>
“小小年纪……居然明白这些？”简程哈哈大笑，乐得直不起腰来，“还挺警惕的……有玩伴吗？”</P>
“不需要。”兰诺答，“我有菲娜就够了。”</P>
“这可不行。”雇佣兵摇头，“没有玩伴的童年可没什么滋味。”</P>
菲娜探头问他：“万一长大之后玩伴抓着对我们的了解投靠了政敌怎么办？”</P>
“对自己这么没信心？”简程反问。</P>
“那倒不是，只是有点担心会成为下一个霍格。”</P>
菲娜不会说谎，也明白简程是知情者，所以说起这话来毫不犹豫，“伊索斯对他并不忠心，只有他傻傻的，现在还没看出来。”</P>
这个简程倒是不清楚。</P>
正常人听到这里都该假装自己没听见，以免被卷入什么糟糕的纷争中，但是简程不同。</P>
简程不在乎。</P>
有瓜可以吃，星际雇佣兵干脆和两位小朋友在小花园里约了一个小小的下午茶——虽然有些过于晚了，但也没关系。</P>
他给两位小殿下都倒了杯红茶，然后满怀兴趣地开口：“请讲。”</P>
兰诺还是没放下戒心：“为什么要告诉你？”</P>
简程想了想：“因为我好奇？”</P>
“可是我们没有义务，也不想说。”</P>
“我是贵客嘛，一点小小的要求还不能满足我吗？”</P>
“你……你太无赖了！”兰诺气极。</P>
简程又被逗笑，半天才收敛了放肆的笑声，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P>
三两口牛嚼牡丹地品鉴完之后，他才终于说：“真的只是好奇，我一个星际雇佣兵，这次之后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来萨维尔王室了，好奇一点王室秘辛怎么了？”</P>
“更何况，今天见到霍格殿下，问到伊索斯，殿下的脸上的可不怎么好。”</P>
这话倒是引起了菲娜的注意。</P>
她歪了歪头：“伊索斯又做了什么事情？”</P>
……又？</P>
简程道：“我猜测是办什么事离开了好几天，没一点音讯。”</P>
此话一出，两个小孩沉默一瞬，然后齐齐恍然。</P>
兰诺：“啊……原来是这样。”</P>
菲娜也点头：“真是意外，还以为伊索斯陪着霍格这么多年，他会产生几分不忍心呢。”</P>
“两位殿下能不能为我解释一下？”简程故作苦恼，“我对萨维尔了解不多，实在听不明白。”</P>
看在他带来这个消息的份上，兰诺挑着能说的告诉他：“伊索斯是叛党公爵的孩子。”</P>
“霍格成为了储君，很快就要去第三星系，如果伊索斯想要复兴家族的话，就不能再指望霍格了。”</P>
简程摸摸下巴，“原来如此啊……”</P>
真这么简单？</P>
但看着两位小殿下笃定的神色，似乎背后的原因确实就是这么简单。</P>
但总归简程也是来闲聊的，等天色彻底黯淡，他起身，挥手和两位兄妹俩道别。</P>
霍格被宣布成为储君的第三天，皇帝召集了许多人。在场的有卡洛、两位小殿下、简程，以及……销声匿迹许久的伊索斯。</P>
霍格刚踏进门，就看见已经站在现场的伊索斯，他心中一喜，随即升起浓浓的不悦：“喂，伊索斯，你这几天去哪里了？”</P>
伊索斯语调浅淡，倒是答了：“扫墓去了。”</P>
“……扫墓？”霍格想了想，话不过脑就说，“可是叛党不会立墓碑啊？”</P>
话出口的瞬间，他面色一僵，有点后悔却拉不下面子，小心地瞥视伊索斯一眼，却见他神色毫无变化。</P>
“您说的对。”他回，“说是扫墓，我连父亲的尸体都没有，硬要说的话……最多也就算凭吊已故之人。”</P>
谈及伤感的话题，明明伊索斯并没有展露出一丝一毫的悲伤，他说话的语调更像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但霍格看着看着，不知为什么还是哑了火，心中有种莫名的懊恼。</P>
简程隐晦地关注着他们的相处过程，想到几天前和两位小殿下谈论的话题，看向霍格的眼神顿时带上几分说不透的情绪。</P>
在之后，皇帝到了。</P>
帝国的掌权者环视一圈，把每个人的神色尽收眼底，然后直入主题：“贵客要回去了，王储作为萨维尔帝国的下一任继承人，必须跟随贵客共同前往第三星系进行历练。”</P>
简程挑眉，心道皇帝这话说得还挺委婉。</P>
两位小殿下不说话，卡洛呼吸都放轻了，假装自己不存在。</P>
只有霍格不解：“为什么？”</P>
皇帝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告诉他：“王室还欠着一桩人情。”</P>
……人情？</P>
皇帝面露憾色：“可惜了。”</P>
可惜？可惜什么？！</P>
霍格终于后知后觉，他猛然看向伊索斯，妄图从那里得到一个回答，但是伊索斯没有分给他半个眼神。</P>
在场安静地就像一出默剧，霍格突然就慌了，“为什么……什么人情？陛下，可惜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P>
“你天赋不错，就是太没脑子。”皇帝说，“这么多人在场，我明说了，除了因为那桩人情，还有一点，你对格薇尔动了手。”</P>
霍格突然怔住。</P>
他心存侥幸地喃喃反问:“陛下……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P>
皇帝说：“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不反对王室你们为了争夺储君之位进行竞争，萨维尔向来如此，格薇尔要是死在了那颗荒星，那就是她的命。”</P>
皇帝的冷漠会平等降临在每一个人头上，他拿出一沓卡洛上交的调查结果，铁证如山。</P>
“但你偏偏要联络外星系的人。你应该清楚，即使格薇尔只是一个废物，但她只要还是储君，那就代表着萨维尔王室的脸面。”</P>
“她可以死，但一个第二星系的小家族没有冒犯萨维尔王室成员尸体的资格，你明白我的意思吗？”</P>
倘若临玉在场，就一定能从中敏锐地联系到自己最开始遇见的那一大片废弃的机械垃圾——</P>
事关王室威仪。</P>
就因为那些机械的内部镌刻着王室的标志，所以哪怕是被倾倒在一颗荒星上废了十年，也没有哪个倒卖商敢把视野投向这些昂贵的废弃金属。</P>
同理，王室可以接受自己的子女在储君的争夺战中死去，格薇尔可以和那些废弃金属烂在同一片地区，变成一具腐朽的枯骨，但绝不能被一个小家族拿走尸体去做研究。</P>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皇帝不会当面讲出来。</P>
说白了，还是因为宇宙污染。</P>
霍格和扶家联手，甚至还从不知道哪里弄来了感染宇宙污染的星兽，这一点才是皇帝最终决定放弃他的原因。</P>
立新储之前，皇帝趁夜传召了霍格，三两句套出他亲口承认投放过星兽，这就够了。</P>
为了不被释律庭找上门来清算，投放感染宇宙污染的星兽这件事——绝对不能和萨维尔王室扯上关系。</P>
霍格这下彻底开始慌了。</P>
他突然意识到这个位置并非那么好，听皇帝意思，似乎他才是那个弃子。</P>
这不应当。</P>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P>
“不不……一定是哪里弄错了！陛下、父皇……父皇！我是储君，您亲自定下的……为什么——？”</P>
“实际上，我的雇主只要求要萨维尔储君哦。”简程笑眯眯地插了一句，“说是萨维尔的普通贵族不一定流淌着神眷者的血，但储君一定是慎之又慎决定的血统纯正者。”</P>
“私生不私生倒是无所谓了，雇主小姐不会在意的。王储殿下，我们要离开了。”简程伸出手，“来吧，如果你配合得当，倒是也有机会回来。”</P>
简程伸出手，做出邀请的动作，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横态度。</P>
“滚开！”霍格踉跄了两步，立刻拍开了简程的手，“离我远点！你这个偏远星球的贫民！本殿下也是你能碰的？！”</P>
简程的笑容淡了下来。</P>
“伊索斯！伊索斯……救我！你快想想办法……”霍格心中的不安趋于顶峰，只能茫然地退后两步，伸手抓住了伊索斯的衣袖，好像抓住了一截救命稻草。</P>
他永远是这样，遇见什么事情，总是下意识寻找自己最能信得过的依靠。</P>
伊索斯看向他，金色的眼瞳中无波无澜，就像一面没有感情的镜子，照着他惊慌失措的狼狈。</P>
所以……为什么呢？</P>
霍格对上那样的视线，一时怔住，有些茫然地松开了手。</P>
“……伊索斯？”</P>
“殿下。”男人叹息，“真是可怜。”</P>
看似悲悯，却无动于衷。</P>
事实很明了——霍格害了人，投放了占着宇宙污染的星兽，王室抓着这一点，顺带改换了筹码，要把他送去第三星系。</P>
“您知道十二年前的事情吗？”伊索斯说，“简程先生帮助陛下扭转了战局，可不仅仅要了一颗星球。”</P>
“殿下……”</P>
霍格的眼前突然一阵阵发黑，他想尽力为自己辩驳，想说格薇尔根本就不值得他偿还什么，想说自己知道错了，想问为什么伊索斯没有告诉自己这些事情，想怨恨一些人……可是话都没说出口，就骤然没了力气。</P>
他只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听见伊索斯状若可惜的语调。</P>
“……再见。”</P>
是一句轻缓的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