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妃沉住气,等着他主动开口。
像是有些漫不经心,申屠玥转了一圈手上的玉扳指,“她必须开口求我。”话里是深思熟路的结果,没有再商量的余地。
“这样也好。”樊妃模棱两可地说了一句,心上七上八下,她对碧玉的态度实在拿捏不准,可是一想到樊枫的请求,只好硬着头皮先把申屠玥稳住,“殿下肯不计前嫌,做出这样的妥协,碧玉姑娘会领悟出的……再过几日,等她身体好转些,臣妾便把她带来。”
几日后一个夜里,虽然身子还虚着,可碧玉打定决心要去面见申屠玥。
在柴房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碧玉变得更加消瘦,面容上见不到一丝红润之色,唇也似乎更薄了些,双眼像是渗进了水中,又显大了一圈。
默默跪倒在申屠玥膝前,木然地看着地面,很长一段时间一言不发。
申屠玥也不肯看她,翻看了一道又一道的折子。
油灯青荧,渐渐让人有些眼涩。
“啪”地一声将一道折子摔在案上,声音让人不寒而栗,“你还要跪到何时?”
碧玉轻声说:“殿下并未允许奴婢起身。”
冷冷一哼,“你喜欢跪着,那就一直跪着。”
碧玉颤声,“是。”
申屠玥这才注意到,碧玉只穿一件单薄的夹棉襦裙,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髻,浑身上下没有一抹靓丽的颜色。忍不住去看她的脸,颧骨和下巴已经显出全貌,一双眼睛笼罩在烟水里,小小的唇抿成略有起伏的线条。目光慢慢下移,修长的脖颈和清冽的锁骨映入眼帘。
一把拉她起身,厉着声,“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么?”
碧玉跪的时间长,地面又冰凉着,被申屠玥突然用力一拉,根本就站立不稳,一咬牙,往申屠玥怀里一扑。
申屠玥一动不动,他闻到她身上久违的味道,沉迷其中,不舍得推开。
碧玉闭了眼,靠在他的肩上,说着心中酝酿了多遍的话,“殿下,是不是只要我肯求你,就能再回你身边?”
“就算是吧。”申屠玥忽然憎恨起自己,居然连责骂她的勇气都没有。
“我真的让你这么厌恶吗?”碧玉低声询问,楚楚可怜,“你甚至不把我的生死放在心上。”
“我的确厌恶你,你又何必明知故问……我不在乎方式,从来没在乎过方式,只要能够让你铭记,爱或者恨,对于我来说,都一样。”申屠玥竟有几分陶醉,眼眶中浮起彩虹般的雾气,“恨是强烈的感情,在忘记我与忌恨我之间,我宁愿你选择后者。如果你过得太安逸,太闲适,我会嫉妒,因为这样的日子,我一天也没体味过。我不能让你忘了申屠奕,忘了申屠奕,就会忘了我,只有将他记得深沉,才能将我压进你的灵魂里。”
没有比这更加震撼人心的表白,可没人听了会深受感动。
碧玉笑了一声,以同样诡异的逻辑应对他的心理失衡,“已不存在的人会格外珍贵,在这点上,你没法跟他争。可是我的人生还很长,你为什么要将我疏离冷淡?如果你想用伤害的方式让我将你铭刻于心,那么你早就成功了,何必多此一举,把我往死亡的边缘硬推?你为什么不肯宠着我,宠得无边无际,让我完全忘记自己曾经还爱过别人?”
字字句句鞭打着申屠玥的心,他忽然大笑,“那你以为应该怎样?只是短短几月,你承受着折磨,可能会觉得长久,但对我来说,只是一眨眼就过去的时间。”话语中有着不近人情的嘲弄,却又不失为事实。
“所以,你才要我开口哀求……”碧玉直逼他的目光,默默一笑,“那么我求你、苦苦哀求于你,俯在你的脚下,哭得凄厉无比,诉说这些日子每一刻的艰难,是这样吗?”
见申屠玥半天不开口,碧玉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不能求这个人,如果只是为了自己,可是此时,我必须求他。
再次跪倒在他身边,身着白狐裘的申屠玥有着仙人般的姿态,她虔诚地望着地面,坚定而卑微,“奴婢乞求殿下怜惜,愿为殿下粉身碎骨。”
“抬头。”申屠玥语气凌厉,温情难觅。
碧玉缓缓抬起头,清晰可辨的一张脸迅速跃入眼中:依然柔美的弧度,下巴尖削,双眼让心莫名一揪——深邃、幽蓝、明亮,跟记忆中分毫不差。
这样一张脸,超脱凡尘,似乎远离了人间所有的争斗、杀戮、心机、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