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钿脸上笼罩着一层阴影,用略显疲惫的声音说:“他若惦念往日的情意,就不会把事情做得如此绝……我只是他府上的一名舞姬,他从未正眼瞧过我,怎会愿意看我这幅哭哭啼啼、哀戚的脸?再说,求他又有何用,他对我没有半分企图……他的心肠我们怕是谁都没有看透过……”
“我本想去找秦先生和杨将军他们,可是他们早就被人控制了,现在恐怕自身难保……我又想到陈哲将军,可是我能想到的,别人早就先我一步……他们甚至连淮南王也不曾放过……姐姐,我们没路了,大王的后路被他们一一堵死了。”碧玉的泪滚了出来,可声音硬是没带上一丝哭腔,“我只会在这里流泪,难怪大王连死都不愿意我去相陪。”
花钿愣愣,神色意味不清,极其小心地问:“碧玉妹妹,你可是见过大王了?”
碧玉顿时心生警觉,冷冷说:“我只是梦到他而已。”
花钿满眼疑惑地摇摇头,“碧玉妹妹,你在骗我。”
“我知道,为了大王的安危,你现在不肯轻易相信任何人,可是,你明明比谁都清楚,我对大王的情分从未浅过任何人半分。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才有资格为大王做出牺牲……我同样可以,甚至比你更坚决、更惨烈。”花钿一脸肃然,未加修饰的语气生硬却真实,“我虽然只是大王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可我仍然无从替代,我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也请你不要否定它。”
碧玉嘴角抖了抖,清瘦的脸上毫无生气,说出的话前所未有的淡,“我知道你爱他,或许程度最深,可我不会跟你较着劲儿去比较……现在只要能保全大王,我宁肯做出一切令他憎恨、不齿的事情……他的爱跟他的生比起来,根本微不足道,我情愿失掉他所有的爱意。”
“你这是?”花钿惊得不轻,拼命提醒说,“你要做什么?碧玉,你不能做傻事。”
“这不是傻事,是美事。”语气依旧淡淡的,“花钿姐姐,其实我不如你漂亮,可是因为大王喜欢我,我便身价倍增,东海王也跟着喜欢我——我确信他只是喜欢自己得不到的人或物而已。我根本就不用多考虑,用我这样轻贱的身心去换回大王尊贵的自由,真是一件让人欣喜若狂的事情。”
“你在说什么?碧玉!你——”花钿去摇碧玉的肩膀,自己的头也跟着剧烈摇动,“这不可以,东海王是个魔鬼。”
“花钿姐姐,我不管他是人是妖,是鬼是兽……能救回大王,他就是神。”碧玉紧咬牙关,泪水冲刷过的心意外变得强韧,“我感觉得到,他喜欢我,那种暧昧和微妙女人都能体会到——我一直装得一无所知,是因为我只当他是毫不相关的人,任凭他绝代风华,在我心里一文不值。姐姐,你知道贬损轻视一个爱你的人,对他是多大的一种惩罚吗?”
花钿默默地点头,“我何尝不知?申屠奕对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你第一次在我面前说大王的名字。”碧玉笑了笑,“申屠奕——真是世上最好的名字。”
花钿再也忍不住,握住碧玉的手,“妹妹,我有办法救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碧玉望着她,笑像漩涡。
“妹妹,你别问我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东海王是铁了心要大王的命,我们不能信他……现在是十万火急的时候,禁军中仍有不少将领,一心拥护大王,他们已经在暗中策划营救,只是不知大王被秘密羁押的地点。东海王行事诡异,实在是无章可循,将士们压着一腔怒火,干着急……妹妹若是见过大王,若是知道大王现在人在何处,还请务必如实相告。”花钿将心中的话和眼中泪倾泻而出,“再晚,怕就来不及了。”
“姐姐,你能否告诉我,这消息从哪里来,是否属实?”碧玉盯着花钿的眼睛,半晌才说,“你必须告诉我消息的来源。”
花钿为着难,细细想着,自己曾与左启暗中商量加害碧玉,此时心上难免发虚,不敢说出左启来,又思量了一番,想不出左启有谋害申屠奕的动机,况且左启一再叮嘱她将营救之事保密,于是心一横,半编半造说了这样一席话,“这是极度隐秘的事情,我答应过事成之前,绝不对任何人外泄一个字……妹妹,你可知道,这城里遍布东海王和河间王的眼线耳目,我实在不敢大意——但可向你保证,这个人不仅可以信赖,而且拥有这个能力,另外,听说密谋营救大王的禁军中还有陈哲将军的人……据可靠消息,淮南王并没有落在东海王手上,他脱身了,说不准正是密谋营救的策划者……”
“淮南王逃脱了?”碧玉一阵惊喜,“瑾能脱身,实在是太好了,我还以为他……姐姐,营救大王之事可有绝对的把握?”
花钿愈发急了,垂着泪说:“碧玉,大王若是身遭不测,对我们王府里的女人没有半点儿好处……我怎会害他?何况这人从前还追随过大王,大王有恩于他……我暗中打听了,他不是东海王的人,跟河间王也不对付,他有什么理由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连身家性命都不顾——妹妹,你还犹豫什么?大王如今命悬一线,生死安危全在你一念之间,与其出卖自己、献媚他人,倒不如真刀真枪,杀出一条血路……大王乐意见到这种轰轰烈烈的方式,他不会允许你伤害自己一分一毫。”
碧玉反复犹豫,一闭双眼,周围的世界黑透了。
“姐姐,我知道大王身在何处。”她做出了人生中最错误的一个决定,足足折磨、煎熬了她整整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