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有什么?”绮梦不禁问,她不是不明白涟漪说的话,只是想听个究竟,看看这个女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或许是亲情,或许是知己,或许只是各取所需,也或许就是旁人无法从表面上觉察到的那样,是一种无从改变的关系……”
“那你和他之间属于哪一种?”
“与你一样,”涟漪冷冷地说,“……是一种无从改变的关系。”
绮梦怔住,问:“你都知道?”
“知道什么?”涟漪反问,目光淡得无辜,“我只知道,殿下真心待你——我领你去看一件东西……”说完,抓起绮梦的手,上了楼,右拐,推开一扇门,走了进去。
绮梦看到的是一副画,画中的女子身段婀娜,十指修长,有着和她极为相似的容貌,嘴角微弯,眼眸中带着温柔的抚爱……她的心突然泛起一股热潮,迅速袭击着眼眶,眼见泪就要往下落……
“绮梦,你看到了,殿下心中有多惦记你……都在这幅画中了……刚才你在画摊前迈不动步子,证明你懂画……可你,懂心吗?”涟漪的话恰到时机。
绮梦张口,想要说出这幅画中的女子并不是自己这个事实。犹豫了一下,又把话咽了下去。
“你或许这一生都不会爱上某些人,原因很简单,或者‘不愿’,或者‘不能’……可你若能成全殿下的守护,嫁于他,他必然会以礼相待……他会重视你的心意,就像他重视藏在这幅画中的期待一样……每个人都会有自己想守护的人,殿下心中的那个人,就在这画里……你看她眉目生动传神,从来都是微微笑着的模样,她虽一动不动,却永远不会老去……”涟漪颇有几分动情,话里的波澜慢慢溢开,“她那么美好,任何人都会想着去守护她。”
“你能带我去看那面镜子吗?”绮梦沉吟许久,用微凉的声音说。
涟漪一笑,极短,目光又投到那副画上,“这就是那面‘镜子’,我说过,它会让人的心里刮起一阵飓风,这风旁人感受不出,因为它只在那人的心里狂舞。”
夜幕降临。大司马府一片寂静。
“涟漪,你说她会答应吗?”申屠鹰僵硬着脸,声音冷涩。
“会。”涟漪的回答极其简短有力。
申屠鹰惊愕:“为什么?”
“因为她看到了那幅画。”涟漪从容不迫地说。
“你带她去了听风阁?”
“是的,婢妾带她去了那里……您明白的,那里是个奇怪的地方,无端会令人好奇和沉重……”,涟漪温柔一笑,接下来的一句话不直戳申屠鹰心窝里,“……可直觉告诉我,她不是画里的人。”
“她是谁?”涟漪故意不看申屠鹰的表情,谦恭地质问。
周遭的寂静仿佛凝固成了山石。申屠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
过了一会儿,他艰难地说出:“她是我的母亲。”
“难怪殿下一定要娶山小姐,她们的确生得相似……也难怪外面会生出那些流言碎语。”涟漪似乎并不惊讶,微微叹口气,“天下之大,人有相似本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只因殿下您身份尊贵、地位特殊,那些捕风捉影的说法才会探出头来。绮梦小姐是个极其聪慧的女子,分得清孰轻孰重……无论画中的女子是谁,她都会有自己的主见。婢妾相信,她会体谅殿下的一片苦心。”
申屠鹰捏住涟漪的肩,眼神变得悲伤、绝望,“很多事情其实会比你想象得丑恶,你为什么总会用善意去揣测它们?就像我当初那样对你,你却还是对我推心置腹,事事以我为先……难道你就不信我会做出错事、傻事、遗恨终身的事来?”
“你当然会,”涟漪嘴角嚅动了一下,注视着申屠鹰,脸上依稀散出阴阴的光,“我们每一个人都会。可那有什么关系呢?没有错,哪来的对?很多人的出生就是一个最大的错误,生存的意义有时竟只是将错误继续延续,仿佛时间一长,错的也能变成对的……”
“你在说什么?涟漪,”申屠鹰既惊慌、又担忧,“也不知为什么,我总感觉你有心事——是我从不知道的事情,你的话好像是在泛泛而谈,可又让人觉得暗有所指……你是在说别人,还是自己?”
“怎么,殿下现在还依然怀疑,妾身是河间王安排在您身边的眼线吗?”涟漪稍稍犹豫片刻,继续说:“殿下您还记得吗?那日妾身对您说希望能将功赎罪……”
“将功赎罪?”
“是的,”涟漪点点头,“我希望能化解殿下当前的窘境,可是涟漪女流之辈,不能为殿下鞍前马后、铲除异己……也幸好涟漪是一介女子,能循着女子的心思,去为绮梦小姐摇摆不定的心秤添上一枚砝码……殿下若要责怪婢妾行事莽撞、自以为是,尽管责罚好了……”
“涟漪,看来我还得告诉你一次,你从来就没有任何‘罪’,用不着去赎,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一片真心,你能为我如此费神用心,我感激还来不及,怎忍加罪于你?”申屠鹰的话有信誓旦旦的意味。
涟漪的脸上挂着一丝正慢慢变浅的笑,心像冬眠的动物开始渐渐复苏,她开始分辨不出自己说过的话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我好像也听到那阵风的声音了。”涟漪说着一句申屠鹰不可能听懂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