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竟将这等秘辛都坦然相告，当真不怕她泄露机要。</P>

“关于…长生的生意。”</P>

长生？</P>

男人的话好似替她打开了什么记忆的闸门，一道白光乍现，她猛然想起自己究竟遗忘了什么事情。而那是从她离开帝都之时，就一直想要质问的事情。</P>

景之给她的《如来寿量品》之中，曾放着那张“长生图”的棋谱，当时她就疑惑，为何景之独独要给她留下一张棋谱，联想到夜探东宫之时他说过的话，一切便不难猜了。</P>

长生图，长生劫。</P>

在永昭，最想长生不老的，当是那位已经坐在权力顶峰之上的老人。</P>

永昭帝。</P>

近年来，君上不乏求仙问道的行径，皇帝年事已高，即便再如何掌权，也终究是肉体凡胎，是人，就难逃一死。</P>

景之他身负害帝之名被废黜，她决计不信此乃他的作为。但是现在想来，若非景之所为，那便只有荣华宫的那位的手笔。</P>

景之向来谨小慎微，怎么会中了谢京华的计谋呢？</P>

长生不老的生意…长生图…谋害帝君…</P>

以他的性子，向来不愿意直接动手，那么借刀杀人，便是最好的法子。而这么一想，她唯一的疑惑更是迎刃而解——为什么景之甘愿中那谢京华的圈套，要么便是他与谢京华合谋，作了一场戏，是为消解老皇帝的疑心，要么便是他与皇帝有所交易，如若她所料不错，是有意要景之隐于暗处，韬光养晦。那么被贬黜白州，便是最好的避害方式。</P>

那么景之究竟是怎么想的？是待那小公主将皇帝不动声色地杀死，再打着平乱的旗号与她分庭抗礼，还是待那小公主动手，再与皇帝合力将其扼杀？</P>

又或者…</P>

而这一切，坏就坏在她对景之的了解。毋庸置疑，借刀杀人是最好的方法。但景之绝不会轻易与任何人同行，也绝不会容忍自己的生杀大权被他人攫取。</P>

就连老皇帝也不能。</P>

景之在走一步险棋，一步稍有不慎，满盘皆输的险棋。</P>

“言星，你的生意，是不是与帝都有关？你们在做什么？！”</P>

“稍安勿躁。”男子颇具耐心，待她想通一切，这才慢悠悠地说道，“看来你也非我料想的那么迟钝。不过嗔刃，十恶司向来各自为政，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打听我的事？”</P>

“你…”她与他瞪视须臾，的确，自己没有资格过问，“你应当有与殿下联系的法子吧？”</P>

“有。”</P>

她从怀中掏出一本染血的佛经，轻轻抚了抚其上褶皱。</P>

“劳烦你替我将这个转交给殿下，就说嗔刃了然，不过还是想奉劝殿下，此招甚险，审慎而行。”</P>

“好，这个忙我还是能帮你一帮的。”男子忽然畅快一笑，似是什么目的得逞，“我一定替你转告殿下。”</P>

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P>

“——待到你的生意做完，会对万寿宫动手么？”</P>

“那就要看，他们对我还有什么价值。”</P>

“你果然要护着那些恶徒。”她目光一冷。</P>

“嗔刃，你又怎么知道，是我要护着他们，而不是殿下要护着他们？”男子闲闲一笑，“你就这么相信你的好殿下？”</P>

她目光炯然。</P>

“我认识的殿下，绝不会放任魔宫为害江湖，更不会助纣为虐，任其自流！”</P>

“够了！”</P>

男子突然面色极为不耐，甚至不惜将她后话喝止。</P>

他的脸上是一种十分奇异的神情，仿佛有千百种恶鬼就要将其吞噬。正因如此，就连他此时说出的话，都仿佛带着压抑而沉郁的嘶哑。</P>

“去找……掘地三尺，至死方休。”</P>

“否则，我不保证你还能不能活着见到你娘。”</P>

……</P>

“咳咳咳——”</P>

榻上的少女忽然被一阵猛烈的窒息惊醒。</P>

“小湄，你怎样了？”</P>

顾见春倚着一旁方才制成的桌椅，亦是猛地清醒过来。</P>

他竟不知不觉睡着了。</P>

原来是被师父差使去收拾残局，置办器具，太过疲惫。</P>

“我……”</P>

少女眨了眨眼，眼中似有波光流转，却又转瞬即逝。</P>

“渴……”</P>

“好。”顾见春当即起身，左右遍寻，却没能找到茶壶。</P>

“你且等下，我出去给你找水。”</P>

“等等…”那少女勉力撑起身子，哑着嗓子拦下他，“你…先别走。”</P>

“我不渴了…”</P>

“…….”</P>

顾见春回身，正看见对方扶着额角，似是头痛不止。他遂了然，那是大醉之后皆会有的反应。</P>

——只是对方却少有地在这样清醒之时，对他如此说话。</P>

似是撒娇，似是示弱。</P>

“阿湄，你可有不适？”</P>

他几步走回榻边，面上带着他都不曾察觉的担忧。</P>

少女在他的搀扶下，终于稳住身形。</P>

“头好疼……”</P>

她垂下长睫，低声说道。</P>

“那我帮你揉揉。”顾见春当即将手指置于她的鬓角，轻轻替她疏解穴道。</P>

这一切温柔得恍若梦中，令她一时有些惶惑。</P>

除了……</P>

她的眼前一片黑暗之外。</P>

这感觉并不陌生，只是……如今她却要花更多心力将眼前这个人瞒下。</P>

半晌，似乎沉默地太久。</P>

她终于开口问道：“如今是什么时辰了？”</P>

“你昏迷了一天一夜，如今已是深夜。约莫是……”</P>

“原来我睡了这么久。”少女忽然一笑，“难怪都有些饿了。师兄，你可不可以去替我找些吃的？”</P>

她将手指藏在被褥之中，勉力克制身上忽然袭来的疼痛。那疼痛几乎令她惊呼出声，最终却无声地结束在颤抖的指尖。</P>

“好。我这就去。”顾见春点点头，离去之前，不忘替她盖好被子。</P>

“记得快去快回，我真的好饿。”</P>

少女状似赧然地笑了笑。</P>

也真的好怕……</P>

“嗯。”顾见春抚了抚她的发顶，再不多言，这便快步离去。</P>

他一推门，便被门外那耀眼的暖阳刺痛了双眼。他不由伸手，遮了遮那强烈的日光。</P>

他努力克制自己回望那榻上少女的冲动，即便他知道，对方已然无法察觉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