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萋萋,白露未曦——”</P>
她小小的舌头跟着唇瓣开阖,抵在齿间。</P>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P>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P>
她有样学样,十分乖巧地念道。</P>
“对,乖——你是小湄,是我最爱的小湄。”</P>
女人柔柔一笑,坐在榻边,帷幔忽然垂落下来,搭在她的发间。</P>
那乌黑柔顺的头发梳成静好的妇人装扮,帷幔落下,她在女人的怀里,伸出小手,轻轻一抓。</P>
抓到了!</P>
她咯咯一笑。</P>
手中的纱帐忽然变成了衣角。</P>
“娘亲,你不要走好不好!你不要离开小湄好不好……小湄再也不惹娘亲生气了,也不会偷偷跑出去玩了,求求你不要丢下小湄……”她放声大哭,死死拽住女人的衣角。</P>
那衣服十分朴素,似乎记忆之中,她的衣服便越来越素雅单调。</P>
现在想想,女人为了将她养大,把自己的衣衫家当皆一一当去,换来她娘俩的温饱。是了,女人还要打点上下,立足于那个不受关注的“家”。</P>
衣角从她指间无情地溜走,一如她的余生,未曾抓住过任何东西。</P>
“家”?</P>
“家,就是有爹爹,有娘亲,还有小湄的地方——”</P>
女人握着一卷书,念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P>
“娘亲,什么是‘婵娟’啊?”她眨着晶亮的眼睛问道。</P>
“婵娟啊,就是月亮。”女人失笑,将手放在了小腹上,“小湄,若是你有了弟弟妹妹,以后就取个‘月’字,好不好?”</P>
她轻轻撅起小嘴。</P>
“小湄不想有弟弟妹妹,小湄只想娘亲是小湄一个人的。”</P>
女人轻轻摇了摇头,只当是童言无忌。</P>
她扬起小脸,忽然问道:“娘亲,爹爹为什么还不来看我们?再过几日,就是小湄的生辰了!”</P>
“小湄,你爹爹不会再来了。”</P>
“以后的日子,就要我们娘俩一起过了……”</P>
分明说好要一起过,为什么又要丢下我一个人呢?</P>
她曾经恶毒地想着,若是没有妹妹,是不是也不会有后来的一切?</P>
那男人的面容已经模糊不清。</P>
虽然他们不久前才相见,却默契地没有相认。</P>
她固执地将记忆中与如今的两张脸分开。</P>
他曾经也对她们一展笑颜,如今却只剩下冷嘲热讽。如果她们真的有这么不堪,为什么一开始的时候,还摆出一副慈父的模样,让她生出被怜爱的错觉呢?</P>
——“小湄,你来。”</P>
老人将她唤了过去。</P>
“是,师父。”</P>
老人从袖中取出一个百花雕白玉剑穗。</P>
“今日是问剑山庄少庄主的八岁生辰,为师将这个带回来给你。”</P>
生辰?她想起那个总是文文弱弱的小姑娘,每每与她搭话,她便恬静羞涩地坐在那儿,半天也说不上一句话来。</P>
是她。</P>
“山上没什么珍宝,以往的生辰,为师不知道你是如何过的。若是你喜欢,就留着吧。”</P>
她望着手中的剑穗,接过,却生生松了手。</P>
“啪——”地一声,白玉四分五裂,剑穗也沾了尘土。</P>
喜欢?怎么会喜欢?</P>
“师父恕罪,小湄手滑了。”她静静地开口说道。</P>
老人垂眸看着地上,沉默地叹了一口气。</P>
“无妨,下次再寻个更好的剑穗给你……”</P>
“多谢师父。师兄已经为小湄做了剑穗,只是还没做好。”</P>
老人松了神情,微微笑道:“他还有这等手艺?”</P>
她颔首,弯起唇角:“嗯,是啊。”</P>
“那你去同他说,给为师也做一个。”</P>
老人只在提起他时才面色和缓些。</P>
是了,他是老人的爱徒,也是老人相依为命的依靠。</P>
那她是谁?</P>
火海之中,她提着剑,剑上染血,噬心噬魂。</P>
这些人手无寸铁,不堪一击,怎么会是她的对手?他们用网将她缚住,却不想剑光之后,等待着他们的会是那断魂夺命的一剑。</P>
“你敢骗我?!”</P>
她小小的身躯提起孩子,那孩童为她开了门,却也将她引入陷阱。</P>
“放开我!我没有!呜呜呜……”孩子挣扎不已,哭得几乎断了气。</P>
她提起宝剑,剑身上倒映着她的样子,如同魔鬼。</P>
原来这就是走火入魔之相。</P>
她一剑将其斩断。</P>
至于手中提着的是什么?不重要。</P>
鲜血喷溅到脚边,她那双白履已经满目殷红。</P>
这就是杀人的感觉么?将其掂在手中,几乎没有重量。一个生命就此枯竭,来而复返,匆匆忙忙。</P>
血光火海之中,只有那把剑愈来愈亮,剑身上的“白云”二字几乎刺目。</P>
这把剑,不是本该如此?!</P>
她提起剑,面前数人提着大刀阔斧,直冲她而来。</P>
那便杀吧。</P>
对她而言,杀一个和杀一百个,也没有什么区别了。</P>
刀光剑影,伤痕累累。</P>
她蓦然睁开眼,那双眸子里尽是寒意与狠戾。</P>
手中握着一人的脖子,就要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