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不惜拼着剑身磨损,也要令他不意中毒?</P>
——还敢用霜华寒毒,她不要命了?</P>
顾见春心中升起怒意,然而顷刻之间,两人已对过数百招,如今想要抽身,非击退对方不可。</P>
他正凝神对招,可夜来却不遂他愿,忽而将手腕一抖,身形一侧,直直将胸膛都送上他的剑锋。</P>
顾见春自是心中一慌,顿时收势,可谁料到对方那左手藏于其侧,此时见他露出破绽,乘机出掌。她那掌心本有一团白雾攒动,却在接触顾见春身体的一瞬化掌为拳,结结实实地冲着他的小腹而去,以猛虎之势一击而落。</P>
“砰——”</P>
又是一声巨响。</P>
霜天白地,满阵飞沙。</P>
顾见春倒飞数丈,撞于喉中一甜,当即吐出一口血。</P>
“这一招,名叫银勾软红,乃是霜华七式之中我最喜欢的一招。因着可以攻其不备,见效颇巨。只是在你们这些自诩正道的人们眼中,它就成了卑鄙下作的招数。”</P>
似是报复他方才说教,夜来更为刻意地向其解释了一番,便是偏要说给他听。</P>
“我没有...那么想。”</P>
顾见春以剑撑起身子,看着眼前之人,面沉如水。</P>
“不过我怕师父说我欺负你没有内力。所以我决意用栖梧山的功夫打败你。”</P>
......</P>
“虎啸风生——”</P>
苏决明自听到那一击所迸发出虎啸之声后便了然。他仰头看了看一旁的老者,担忧不已。</P>
“师祖,他们这样打,真的不会出事么?”</P>
老者摸了摸他的头顶,以示安抚。</P>
“孩子,生死有命,他们如何,那是他们的命数,也是栖梧山之人的命数。”</P>
“栖梧山之人的命数?”</P>
苏决明顿觉此话颇为可疑。</P>
“您是说…每一任栖梧山的门徒,都是如此?”</P>
“大抵如此。”老者神色淡然。</P>
“这……”苏决明有些骇然地望向两人,那有如困兽争斗般的同门,他们又是否知道,他们的宿命早已注定?</P>
“栖梧山向来只收两名弟子,待到他们学成下山,再到传承衣钵,都避不开一场最后的较量。情谊深厚的,兴许会相敬相亲,让上一让。而若是实在难以相让的,只能依照师门遗训,决战生死。”</P>
“胜者,成为栖梧山的传人,败者,要么死,要么永远离开栖梧山。”</P>
“那您……”苏决明未敢说下去。他忍不住想象老者当初又是如何选择。</P>
“我么。我这一辈,长姐与我同为栖梧山门下,自然是与她相争。”</P>
“可她并未……”</P>
“是啊,因为我认输了。”</P>
“您认输了?可您如今才是栖梧山的主人不是么?”</P>
“是啊……”</P>
“若是一切顺利,长姐应当是栖梧山的主人,而我则是宋家唯一的家主——”</P>
苏决明有些懵懂,只是他也听出老者话中的怅然。</P>
究竟是什么原因,令老者隐居山中,不再过问俗世红尘,几十余载,连家都不愿回呢?他想起那个垂垂老矣的宋家老太太,依稀记得,在那个老者的脸上,也曾看到过有如师祖一般的神情。</P>
“我原本以为,此生就只有景明这么一个徒弟,栖梧山的争端便可因我而避免。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我越是极力避退,老天却硬要再送我一个徒弟。”</P>
“我欠长姐良多。小湄此徒,本非我所愿。她母亲苦苦哀求,我却不忍拒绝。我原本想着,他们自小就亲如一人,栖梧山到了他们这一辈,应当不必再为那首席之位相争。”</P>
“果真是命运弄人。”苏决明不禁感叹,兜兜转转,这对同门师兄妹却又要拔剑相向。</P>
“兴许是天意,又或许...只是一厢情愿。”</P>
“您说什么?”</P>
老者那近乎呓语的声音自然没能落入苏决明的耳中。</P>
“无甚。好好看着吧。”</P>
老者抚着苏决明的头发。</P>
“沧浪九剑,霜华七式。”</P>
“可不是谁都能有幸遇上这般生死之决。”</P>
......</P>
“砰——”</P>
夜来一拳砸入顾见春颈边积雪,细雪如沙,几欲迷眼。她颇为刁钻地封死他接下来的去路,只为了这近乎施虐一般的挥拳。</P>
而顾见春将身子一侧,饶是堪堪避险,却没能拦住对方下一道拳势,被一拳正中下颌。</P>
“景明,怎么了?怎么站不起来了?”</P>
“砰——”</P>
“你不是很想和我争么?”</P>
“砰——”</P>
“这么不堪一击的样子,我都不忍心下手了。”</P>
又是“砰”地一声,顾见春硬生生地吃下这迎面一拳,只觉眼前白光涌动,鲜血自眉前落下,染红眼眶。</P>
那说着温言软语的少女,手中挥来的却是足以摧筋断骨的铁拳。</P>
“唉,差点就能看见你脑浆迸裂的惨状了……真是可惜。”</P>
“砰——”</P>
那拳风不停,夜来挑衅的言语也未曾停歇。</P>
“说来,这拳法还是你教我的。”</P>
“砰——”</P>
“怎么样?我这算不算出师了?”</P>
“砰——”</P>
顾见春身形一晃,几欲抽身而退,可夜来那拳风如雨,即便她一只手还握着那残损木剑,即便她玉臂清瘦,却不妨碍那虎拳威威,破空而来。</P>
既然两人都是自幼习得虎啸生风之拳,他自然晓得那拳风何在。</P>
眼见着攻势袭来,顾见春终于避无可避,一掌将对方那莽拳挡下。他当即化掌为箍,将其牢牢攥于手中。只是这一挡却直叫他退了几退,那夜来跟着他前进几步,原来是抽身不得,索性扬起手中长剑当空劈来。</P>
顾见春一时情急,长剑出鞘,迎头一挡。</P>
“铛——”</P>
两把质地悬殊的剑身相错,却并未发出意料之中的断裂声。顾见春抬眼一看,这才发觉不知何时,那堪堪木剑已然通身覆着白霜,如钢似铁,再不会有任何损伤。</P>
——直觉告诉他,这般为兵器凝冰镀霜的功法,亦是那霜华寒毒的手笔。</P>
——她还在依靠那饮鸩止渴的法子取胜。</P>
顾见春目光沉沉,似是忽然下了某种决心。他倏然将剑鞘信手一丢,掷于地上。这意味着接下来的对战,他将不再藏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