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柳素素心里一急, 随意说了两句，打发了眼前的军嫂后, 就去找韩烈了。

韩烈看了眼时间, 现在才六点半，天黑的快，时间却还早, “要不咱们去看看吧, 不管余婶子愿不愿意说，陪着她聊会天, 心情说不定会好点。”

柳素素点点头：“好。”

不过也不能空着手上门, 柳素素把昨天才从供销社买回来的饼干和糖都拿了出来, 装进了袋子里, 韩程正好跑进来, 看到这一幕疑惑道：“娘, 你要把吃的拿到哪里呀？”

这些吃的都是柳素素放在家里给他们垫肚子的，韩程看的格外紧，就怕被老鼠给偷吃了, 每天睡觉前都要看上一眼才能安心。

“还记得之前请咱们吃饭的那个余奶奶吗, 她现在遇到了一些事, 心情有点不好, 娘想去看看她, 先把这些拿过去，等明天娘再去供销社买点回来好吗？”

韩程一听, 连忙在自己口袋里掏了掏：“娘, 我这里还有一颗糖, 你也拿去一起给余奶奶吧，吃了糖她心情就能好的！”

柳素素笑着把糖接过来, “真乖。”

孩子太闹腾了，柳素素怕他们吵，就让几个小家伙都留在家里，她跟韩烈一起过去。

刚到钟师长家门口，柳素素就看到一道身影站在院子里，还没靠近就能闻到重重的一股烟味，“师长？”

钟师长一愣，连忙把烟给灭了：“小柳，小韩，你们怎么过来了？”

“我今天看到余婶子回来了，这么久没见想着来陪婶子说说话。”柳素素笑着道。

钟师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顿了两秒后却把话又咽了下去：“那小柳你进去吧，你婶子正在厨房里。”

柳素素点点头，韩烈道：“你去就行，我在这跟师长说说话。”

“好。”

军区的房子布局大多都一样，钟师长家的厨房位置和柳素素家里的也是差不多的，在堂屋的西边，柳素素走进去，就看到余红英正在灶前面忙活着，锅里面冒着白烟，“婶子，还没吃饭吗？”

余红英一怔：“小柳，你怎么来了，快，去屋里坐着，我给你接水。”

柳素素笑着摇摇头：“不用，婶子我就在这陪你说会话就行，厨房里还暖和点。”

余红英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也好，我们吃过饭了，这是给钟艺炖的鸡汤，她身子不太好，现在回来了就给她补补。”

余红英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沙哑了，全然不像两人最开始认识时那么爽朗，柳素素捏了捏手里的杯子，还是忍不住道：“婶子，家属部那边的工作，您不打算做了吗？”

余红英沉默了两秒才道：“你听说了？”

柳素素点了点头，没说自己是怎么知道的。

“对，我今天过去辞了，妮妮现在还小，钟艺身体又不好，家里需要人照料，我实在是忙不过来……”

柳素素其实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但此时她即便不去看，都能感受到余红英声音中的痛苦和压抑。

还有钟师长，她明明记得上次余红英请他们来吃饭的时候，还跟她说过，钟师长以前的烟瘾很大，后来医生检查发现身体不好后才慢慢戒了，刚刚进来时那满地的烟头，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

她握住余红英的手，问道：“婶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简单的一句话，却令余红英脸上强撑的笑容立马消失了，她其实也知道，自己家的这些事，肯定是瞒不了外人的，说不定就今天她回来的功夫，各种各样的说法就满天飞了。

看着柳素素眼里的关心，她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直接道：“小柳，婶子想请你帮个忙。”

“您说。”

“你平时有空的话，能不能过来陪钟艺说会儿话……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她啊！”

柳素素在来之前就猜可能是钟艺的事，果不其然还真是。

还是几个月前，余红英和钟师长得知了钟艺打算和对象结婚的消息后，开心的不行，余红英年轻时受过伤，这辈子也就钟艺和钟伟两个孩子，钟艺虽然是女儿，但余红英是不偏心的，听说她想结婚后，就立马收拾东西准备去男方那边和他们见个面了。

钟艺之前是在镇上上班，找的对象是另一个县城的，因为隔得远，余红英和钟师长都只见过那个男人，还没和男方家属见过面。

现在要谈婚论嫁了，就肯定要先跟男方父母商量商量，看流程怎么走。

余红英原本打算是先去镇上找钟艺，然后再一起去县里的，但当她到了钟艺工作的单位才知道，钟艺早就没干了，五个月前就离开了。

余红英吓了一跳，连忙打电话给钟艺，这才发现她早就在对象家里了。之前怕钟师长生气，钟艺不敢说，只能骗余红英说自己在镇上等她。

余红英活了这么多年，一听这话心里就赶到有些不妙了，也不耽误，立马就坐车去了县城。在见到钟艺的那一刻，她差点没直接晕过去——

钟艺竟然大着个肚子了！

“你，你这是怎么回事！”余红英顾不上别的，直接把钟艺拉到一边问了起来。

钟艺脸颊通红，这才把实话告诉了余红英。

事实也很简单，就是她和对象两人情投意合，一天晚上都喝了点酒，不小心就发生这种事了，原以为没什么的，没想到过了一个月钟艺的月事就不来了，再去医院检查，就发现怀了孕。

余红英眼前发黑：“所以你们这次急急忙忙结婚，就是因为这个？”

钟艺点点头，连忙说道：“娘，你放心，小杰肯定会对我好的，我们都认识快三年了，他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了，等我跟他一结婚，我怀孕的事就不用怕了。”

“不用怕？你结婚的时候大着肚子别人会看不到？你这么快就生了孩子别人不会多想？”余红英又气又急，不仅是气钟艺，还气自己和钟师长。

要不是他们一直以来对钟艺太好了，什么委屈都舍不得她受，什么路都帮她铺好了，怎么会养成这种白水一样的性子？

钟艺道：“没事的娘，我跟小杰商量好了，等摆酒那天就说我生病了，要躺着休息，没人会发现的，以后我就待在家里不出门，一直到把孩子生下来，到时候再装作这个孩子是小杰他哥捡回来的，给我们养的就行了。”

余红英听到这些主意，差点喘不上气来了。

但她又没办法，现在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只能咬着牙接受了。

但这样一来，原来还打算去军区摆酒的计划就要改了，至少一直到钟艺把孩子生下来之前，她们哪里都不能去。

余红英也不能离开，她担心钟艺会受欺负，现在还怀了孩子，这要是对象家里人做了什么不好的事，钟艺哭都没地方哭去。

钟艺觉得她娘是想多了，毕竟自从她怀孕后到现在已经在这里住了五个月了，家里谁都对她很好，尤其是她对象李杰的娘还说，等她肚子里孩子生下来，要包个大红包给他。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有一天晚上余红英起夜时，突然听到李老太和李杰在讨论着，钟艺能拿出多少嫁妆来。

李老太的声音传来：“你不是说她爹娘就是个小团长吗，我那天打听了一下，团长一个月的津贴还不到一百，能拿得出来这么多嫁妆吗？”

之前李杰和余红英还有钟师长见面时，两人怕他是对钟艺的家世有什么企图，从一开始都告诉李杰他们只是个团长而已，而且马上就要转业的那种。

李杰就道：“怎么拿不出来，钟艺说了，他们家除了她就只有一个弟弟，他爹娘肯定把钱都给她弟留着呢，咱们要的钱一定能到手。”

到现在，余红英还有什么不懂的，她差点没气死，直接推开门跟他们理论了起来。

李老太见余红英都知道了，也就没什么好装模作样的了，立马撕破了脸皮：“钟艺现在都这么大个肚子了，除了我们李家谁还愿意要她？我就明说了，你要不把这五百块嫁妆拿出来，这婚我们就不结了！我看到时候是谁里子面子都丢光了！”

“你！”余红英气的说话都在哆嗦了，正想说什么，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巨大的动静，回头看去，就发现是钟艺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听到这话后直接气晕了过去。

余红英只能赶紧把她送到了镇上的医院，坐在椅子上等钟艺醒来的时候，她只感觉愤怒的喉头都涌起了一股腥甜。

这还不止，李家人觉得钟艺怀了孕，他们就彻底拿捏住她了，不仅钟艺晕倒时没想着把她送到医院，就连钟艺一连在这里住了好几天，李家人问都没来问过一句。

余红英知道这事瞒不住了，只能去给钟师长打电话。

钟师长听完后暴怒，让她马上带着钟艺回来。

然而等她回了病房，却发现钟艺不见了，还是路过的护士告诉她，说钟艺留了口信，要出去有点事，很快回来，让余红英别着急。

余红英怎么能不着急，赶紧出去找，终于在离李家不远的一条小路旁找到了跌坐在地上的钟艺。

“小艺？”

钟艺抬头，看到余红英担忧的神色，直接大哭了起来。

余红英不用问都知道她这是去干嘛了，心里又痛又气，却又没有办法，看着钟艺这样，她根本就下不去嘴再说什么，等钟艺哭完了后，就带着她回了医院。

原本是打算直接回来的，但医生却说钟艺这一胎特别危险，如果不好好照料着，很有可能会没了，而且这一没，以后还能不能怀孕都说不定了。

余红英只能叹了口气，跟钟师长说了这件事后，带着钟艺在医院不远处的招待所住了下来，也幸好是她手里还带了不少钱，就这样一直住在钟艺快要生产的日子，又重新搬进了医院。

这期间，李家一直都没来过。

他们是故意不来的，毕竟在他们看来，钟艺怀了孕，这辈子都只能嫁到李家了，要是他们家不要她，那她这一辈子还能有什么指望？

所以现在该着急的反而是钟艺和余红英，就应该把她们晾晾，看她们还敢不敢拒绝给嫁妆钱。

李家胸有成竹，但发现钟艺和余红英一连好几个月都再也没来过后，突然就慌了。李老太让李杰去打探一下消息。

虽然他们现在不待见钟艺，但这白送上门来的媳妇，既不用出彩礼，还能拿到那么大一笔嫁妆，以后可就没这么好的事了。

但李杰再去时，却发现钟艺不愿意见他了，不仅不愿意见他，还直接把他赶了出去。

李杰没想到钟艺还敢对他发脾气，也来了气，甩脸直接走了，反正钟艺还怀着他的孩子，肯定会后悔主动回来的。

但他没想到的是，等孩子一生下来，身体稍微好了一点后，余红英就带着钟艺回了军区。

虽然在这件事上摆了李杰一道，但余红英和钟艺这段时间根本不好过。这年头一位女同志未婚先孕，不管走到哪里都免不了被评头论足，即便是后来她们去了医院和招待所，只要一出门，绝对能听到各种各样的议论声。

钟艺从小到大在余红英和钟师长的爱护下长大，什么时候过过这种日子，又加上被李杰伤透了心，生完孩子连月子都没坐好，身体都毁了。

余红英虽然强撑着，但也受不了这种被人嚼舌根说闲话，心里又担心钟艺，这还不到半年没见，人已经衰老了不少。

就连钟师长也是止不住的发愁，待在院子里抽着闷烟，整个家里除了锅里传来的热乎气还有点温度以外，安静的仿佛像冰窖一样。

即便如此，余红英也知道，钟艺生了孩子却没结婚的消息是瞒不了多久的，说不定没几天，整个军区就全是各种各样的传闻了，她还好，就是担心钟艺承受不住，就想着让柳素素有空的时候来陪陪钟艺。

“小柳，你们都是年轻人，说不定有些话她跟我们说不出口的，愿意跟你说。”余红英道。

钟艺是她的女儿，她最清楚，虽然看起来没什么，表面上比她还要平静，但心里早就千疮百孔了。

本来就没坐好月子一身病，要是还什么都憋在心里的话，就更好不了了。

柳素素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回事，也是这几天太忙了，今天见面时她看到妮妮都没有想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余红英肯定也是因为这个，才辞了家属部的工作。

毕竟即使这里是军区，不少人之间都是认识的，可现在才五十年代，正是民风保守的时候，未婚先孕对于女同志来说，名声全毁了。军区这么多人，肯定免不了会在背后议论纷纷。

要是余红英继续在外面上班奔波，各种各样的声音只会越来越多，与其这样，还不如就待在家里少露面，说不定什么时候风波就慢慢消散了。

柳素素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可这个时候，她说什么都没用，只能点了点头：“行，婶子您放心，我以后会经常来看小艺的。”

余红英点点头，眉宇间满是疲态：“好，谢谢你小柳，这样我就放心了。”

灶里的火烧得越来越旺，余红英的脸被映照的通红，她打开锅盖看了一眼：“鸡汤好了，小柳你帮我送上去给小艺好吗？”

钟艺月子没坐好，现在回来后就要想办法把身体调理过来，天气冷，余红英就让她待在床上躺着，不要乱走动。

余红英今天才回来，钟伟还在市里上学，不知道这件事，她得去写封信，让他有空的时候尽快回来。

柳素素点点头：“好，婶子您给我吧。”

接过鸡汤她就上了楼，钟师长这边的楼房是第一批建成的，二楼没有柳素素那边那么大，只有三个房间，加上钟师长职位高，这也就住了他们一家人。

柳素素上了楼才想起来自己忘了问钟艺住在哪一间房了，正准备一间一间看过去时，就听到了一阵孩子的哭声传来，柳素素正好站在门口，顺手就把门给推开。

她以为是妮妮饿了，刚想说什么，但下一秒就看到躺在床上的钟艺慌忙的把什么东西藏在了身后。

钟艺有些不敢抬头：“素素姐，你，怎么上来了？”

柳素素神色复杂：“是余婶子让我来给你送鸡汤的，饿了吧？”

钟艺摇摇头：“我不饿，素素姐，麻烦你先拿下去吧，待会儿我饿了再下去吃，放在这我怕凉了，我想先睡儿。”

这放在往常柳素素肯定就下去了，但此时她却直接走了进来，关上了门，抱起了放在摇篮里的妮妮。

“哎，妮妮可真白呀，像你，以后长大了肯定很漂亮。”柳素素抱着小家伙坐在钟艺身边。

这还是她第一次抱这么小的孩子，怕伤着妮妮，抱得特别的小心翼翼。

钟艺扯了扯嘴角：“孩子都这样。”

“这你就说错了，我们家小前和小程这么大的时候，一个比一个黑，尤其是小程，跟小煤球一样。”柳素素笑着道。

钟艺手还藏在枕头里，紧紧的拽着手心里的瓶子，她敷衍的点了点头，想说让柳素素先抱着妮妮下去，下一秒就听到她平静的声音传来：“小艺，婶子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的事？”

钟艺摇了摇头。

“那我跟你说说吧，大家都知道我离婚的事，但很少有人知道我之前那个对象是个陈世美，我们之所以离婚是因为他抛弃了我们，想去城里过快活日子，连孩子都不要，趁我不在家的时候，自己跑了。”柳素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