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柳素素走的第三天, 军区这边的雨就彻底的停了下来，天气难得大好, 吕灵芝见几个孩子在家里待不住了, 就把他们都带到陈楠家，由着几个孩子去玩了，等到吃饭的时候再过来接。

陈楠也知道柳素素和韩烈都外出的事, 怕几个小家伙不适应, 对他们都很好，时不时就拿些零嘴出来让他们吃。

每次他们在外面玩, 她就在外面看着, 不让小孩们乱跑。

往日这种时候, 正是韩程最高兴的时候, 他早就把自己的画报拿出来, 跟一群小伙伴们决一高下了。但今天他却突然不是很想玩画报, 因为他想娘了。

小家伙拽着画报，到处看了看，发现韩锦坐在小板凳上, 一动不动, 迈着小短腿就跑了过来：“大哥, 你在看啥？”

韩程就是个小撒娇包, 跟人说话的时候特喜欢黏着别人。

从前韩锦不爱说话, 他也怕他嫌弃自己，但后来发现大哥不是不喜欢他, 只是单纯不喜欢说话后, 就经常黏着韩锦了, 说话的时候，还一定要用自己的小黑爪子牵着他的手。

韩锦盯着前方, 那里正好是他们家房子的方向：“我想姨了。”

“我也想娘了，好想娘，好想回家。”韩程小声道，虽然吕伯母对他们很好，王奶奶也很喜欢他们，可他觉得还是自己家里好，他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小脑袋瓜想了半天，觉得可能是因为吕伯母做的菜没有娘做的好吃吧。

韩程小小的叹了口气，就看到韩锦站了起来，他连忙跟上：“哥你干啥？”

“找，小路。”韩锦道，他想起来，之前姨走的时候，特别放心不下小路，坐在这里想姨也没有用，干脆他就去看看小路吧，这样姨也能开心一些。

韩程没有韩锦想得多，不过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要去找小路，可他还是立马举了举手：“大哥，我也去！”

韩锦点点头。

韩前正在和大强弹弹珠，没注意到这边，但韩绣绣看到了，跑来问他们干什么去。

得知是去找小路的，她就道：“我也去吧。”

因为柳素素经常鼓励几个孩子在一起玩，还时不时的教导小男孩们，一定要对姐姐/妹妹好，韩绣绣本来就是个聪明的小姑娘，自然感觉到了这一份善意。

加上小孩之间本来就更容易亲近一些，所以四个孩子的关系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虽然韩绣绣对异性还是有些害怕，可至少对韩锦几个，明显能接纳了。

因为她记得姨说过，他们是一家人的。

“好呀，那我们走吧。”

三小只跟陈楠说了一声，就走出去找小路了。

上次吕灵芝带他们来过，韩锦还记得怎么走，离这里并不远，小家伙们矮身短腿的走上十分钟也能到了，这也是为什么陈楠放心他们过来的原因。

但他们才刚走近，都来没踏进院子里，就听到一阵喧闹声传来，就好像有人在打架一样，叫骂声不断，三小孩立马跑了过去。

跑到院子里一看还真是，是两个看上去就黑黑壮壮的小男孩正在和小路打架！那两个男孩看起来就比小路强壮不少，但就算是一起和小路打，都落了下风，根本打不赢小路。

可就在这时，其中一个脸色一变，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就要往小路脑袋上砸，韩锦脸色一变，飞快的冲了过去，将那人给扑到了。

韩程看到这一幕可害怕了，小短腿都在忍不住哆嗦了。

但他不能退缩，大哥是他兄弟，小路是他朋友，他不能不讲义气！

而且他跟着韩叔叔训练这么久了，肯定比以前厉害一些了，不要怕小程，你是最棒的！

给自己加油打气完了，韩程“啊——”的大喊了一声，也跟着跑了过去，跑到一半突然想起来什么，回过头叮嘱：“姐姐你别过来，这里危险！”

要是柳素素知道她的傻儿子自己都怕的腿哆嗦了，还记着她的话，想着要保护韩绣绣，绝对感动的不行。

但可惜她此时不在，而韩程，也没有像自己想的那样无敌又厉害，因为他还没冲进去呢，就因为又害怕又激动，“啪”的一下，左脚被右脚绊倒了，摔了个屁股蹲。

摔下去的那一秒，屁股是疼的，人是傻的。

还是小路看到了这一幕，冲着他伸出了手：“小程，我来扶你！”

韩锦和韩程会过来，小路是真的没想到。

今天他一大早就起来了，等到家里没人后，小路就偷偷摸摸往山上跑去。

他是去找山参的。

小路会找山参的事，谁都不知道。

从前他爹虽然不说有多喜欢他，但也不讨厌他，有一次大概是喝了酒，心情好，就把自己找山参的诀窍告诉了小路。

小路还记得他爹当时满嘴酒气，但脸上满是得意：“知道为什么我们家的日子过的比别人要好一些吗？那就是因为你爹我有这个吃饭的手艺，你要是能学，以后你也不会饿死。”

小路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听懂了“不会饿死”这几个字。

他知道他爹娘不喜欢他，可能以后有弟弟了，就不要他了，于是睁着大眼睛，牢牢的把他爹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在了心里。

后来他爹去世了，还有人偷偷过来问他，知不知道他爹是怎么找到山参的。

小路摇摇头，说自己不知道。

他还小，但过早的寄人篱下令小路比所有孩子都要懂得自保的道理，他知道什么叫财不外露。

所以即便后来日子过的再差，他都没想过要去山上找山参，怕被别人知道这件事，他会没好日子过。

直到后来遇到了柳素素。

他觉得柳阿姨对自己真好啊，记忆中关于小时候的事早就模糊了，他也不知道他亲娘在抛弃他之前，有没有对他这么好过，但小路觉得，如果自己真的能有像柳阿姨这么好的娘的话，那他一定会开心的晕过去！

不止柳阿姨，还有那些弟弟妹妹们，对他也很好，在韩家过的那一晚，是他最快乐的时候。

他想要报答他们！

所以，等到雨一停，他就悄悄的跑到了山上，可能也是运气不错，他很快就找了一株山参，挖了回来，用小手小心翼翼的把上面的泥土抹干净，偷偷的放在了柳阿姨的家门口。

做完这些后，小路很开心。

后来没过多久，韩锦和韩前来了，悄悄的拿了衣服和奶糖给他。

柳素素当时怕小路又去山上挖山参，太危险了，还特意让韩前转告他，不要再往山上去了，她这里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

小路当时点点头答应了，点完头发现韩程挎着小脸，就问他怎么了。

韩程道：“娘走了，去给韩叔叔帮忙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小路一听这话就坐不住了：“去帮忙了？去哪里！”

韩程也不知道，嘟着嘴想了想才道：“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啦，但娘说了，在我们把手指头数完之前她肯定会回来的。”

小路不知道很远很远是多远，但他记得自己之前被送回老家，又被接过来的时候就坐了好久的车，特别累。

柳阿姨肯定比他还累，还辛苦……

小路这么想着，就决定再去一趟山上，他爹之前说过，山参之所以能卖得好，是因为可以补身体，他再去找个山参回来，等柳阿姨累的时候，不就可以补补身体啦？

小路不想让柳素素为自己担心，所以特意等了好几天，这几天一直出太阳，连土都被晒得干干的了，现在去山上肯定就没问题了。

这一次没有上次顺利，找了老半天才找到，不过这次的山参个头更大，小路看着自己的劳动果实，开心的笑了起来，只要等柳阿姨一回来，他就能送给她啦。

但小路不知道，上次他去挖山参的时候，就被他现在的养母，胡营长的妻子孙槐花给发现端倪了。

她之前就听人说过，小路他爹靠挖山参赚了不少钱，一直留意着小路的动静呢，上次见他去了山上，就立马找机会把他房间都搜了一遍，小路根本就没把山参带回来，她自然也是什么都没找到。

但孙槐花不肯罢休，特意把自己的两个儿子找了过来，让他们悄悄的盯着小路，要是发现小路再去了山上，一定要把东西抢过来。

这一次柳素素不在，小路只能先把山参带回来了，准备藏在柴房里，但孙槐花的两个儿子突然窜了出来，把山参夺了过去，小路去抢，三人顿时扭打了起来。

小路从小跟人打架，孙槐花的两个儿子虽然吃的比他壮，但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眼见着山参就要被抢过去了，立刻喊道：“王小路，你在我们家吃我们的喝我们的，什么东西都要给我们！”

小路人小却不傻：“我才不是吃你们的喝你们的呢，我爹的抚恤金钟爷爷全给你爹娘了！”

“有抚恤金也没用，你就是个丧门星，根本没人喜欢你，整个军区的人都讨厌你，我们家好心收留你，你这叫吃里扒外！”

“就是，你要不赶紧把东西拿过来，我就让我娘把你赶出去，你就只能在外面冻死，被野狗吃了。”

小路听多了这些话，根本不放在心上，但赶过来的韩锦几人，听到这话立马就不开心了，刚想说什么，又看到孙槐花的儿子竟然拿起了石头，连忙加入了进去。

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连最弱小的韩程都厉害不少，就更别提小路和韩锦了，三人一起把孙槐花的两个儿子揍得嗷嗷叫，山参都不敢要了，抱头鼠窜起来。

正好此时孙槐花和人唠完嗑回来，看见这一幕，手里的瓜子都差点掉了：“你们这群小杂种！在我们家干嘛呢！”

“娘，快救救我们，王小路这个扫把星喊人来揍我们了！”

小路眼疾手快的把山参藏在了口袋里，这才道：“明明是你们打我，他们才来帮我的，真是不要脸！”

孙槐花才不管是不是她儿子主动打的人，此时看到自己孩子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心疼的要命：“王小路！我给你吃给你喝你就这么报答我的，你这个畜生！”

一气之下，就要狠狠的往他脸上甩一巴掌，韩锦看到这一幕，立马伸手想要把小路拉开，但孙槐花的手才刚抬起来，突然就被人紧紧的拽住了，一动不能动。

看清来人后，韩锦震惊的眼睛都在发光：“姨！”

“娘！”“姨！”“柳阿姨！”

几个小家伙全都喊了起来。

枣庄离军区不远，天气一好，开车甚至都不要一个小时。韩烈下车后，和王团长一起去向钟师长汇报这次的任务去了，柳素素则是急不可耐的往家的方向走，虽然只出去了四天不到的时间，但她已经特别想几个孩子了，现在只想快点赶到吕灵芝家，把他们都接回来。

然而走到一半，突然听到不远处的院子里传来一阵喧闹声，柳素素原本没放在心上，转头一看却发现那里站着的一个小姑娘特别像韩绣绣。

她连忙走了过去，发现不仅是韩绣绣，就连韩锦几个和小路也在，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一个中年女同志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扬手就想要打人，柳素素反应过来后，两步并一步的跑了过去，直接捏住了孙槐花的手腕。

这会儿来不及跟几个小家伙叙旧，柳素素拧着眉愤怒道：“孙槐花，你好大的胆子，小路是烈士家属，是你能随便打骂的吗？”

现在军区就没几个是不认识柳素素的，孙槐花自然也认出了她来，虽然上次为了避免矛盾，钟师长在批评孙槐花和胡营长在雨天把小路赶出门的时候，并没有提是柳素素收留了他，但此时看到她竟然敢这么说自己，孙槐花大喊道：

“王小路来了我家，那就是我家的人，我不管是打是骂这都是管教孩子，你凭什么……啊——啊——”

柳素素拽着她的手猛地用力，孙槐花的脸立马涨成了猪肝色，痛的尖叫了起来。

“柳素素你快放开我，来人啊，杀人啦！有人要杀了我啊！”

柳素素冷笑道：“我是韩烈的爱人，他是副团长，即便不是一个军队的，那对下属也有管教的权力，不相信你去问问你家胡营长，看看我这话说的对不对！”

孙槐花如同被掐住了喉咙的鸡，瞬间没了声音，咬了咬牙又喊道：“你这是当官的耍威风，歧视人民群众，我要去告你！”

“那走着啊，我们现在就去钟师长那里，谁不去谁是孙子！”柳素素不是个爱拿职位去压人的人，大家都是军人，不管是团长还是普通的战士，那都是英雄。

但胡营长和孙槐花，显然不属于这个范围以内。

“小锦、小程、小路，你们没事吧？”柳素素回头问道。

已经被她教训人的样子震撼到的三个小家伙立马摇了摇头，柳素素又看向韩绣绣：“绣绣呢？”

“姨，我也没事。”

“行，那跟我一起走。”柳素素招呼几个孩子，看向孙槐花，“还不走，站在这里可没人来给你主持公道。”

孙槐花其实心里也有些害怕，她原本以为自己搬出钟师长，柳素素就会害怕了，但没想到她比自己还硬气。

看着自己被打的面目全非的两个儿子，又想到曾经她惯用的手段，孙槐花狠狠的咬了咬牙：“大宝小宝跟娘走！咱们一定要把某些资本做派的人的帽子给摘了！”

这边的动静这么大，早就把周围的军嫂们全都吸引过来了，大家赶过来看热闹比较晚，不知道事情的经过到底是什么，只以为是小路和孙槐花的两个儿子打架，柳素素要给他出头才会闹了起来。

加上孙槐花嚷嚷的厉害，有些人害怕这话传到钟师长耳朵里，会对韩烈和柳素素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立马劝道：

“小柳啊，还是算了吧，这小路确实成天跟人打架，孙槐花这么生气也不是没道理的。”

“就是啊，柳同志你可别怪我们没告诉你，小路的性子特别恶劣，为了他惹得自己一身骚没必要！”

“到时候保不准还缠上你！”

大家七嘴八舌的道，柳素素想让大伙停下来都来不及。

实话实说，这群人都是好意，毕竟小路之前爱打架又爱惹是生非的名号传的太广了，谁都觉得他就是个坏孩子，为了这种人出头，真是没必要。

但就是这种“善意”，令跟在后面原本开开心心的小路，脸上的笑容立马黯淡了下去，他看着站在自己前面的柳阿姨，还有韩锦几个，挪了挪脚，突然就想跑掉了。

小孩的情绪变化柳素素看的一清二楚，她没有马上解释什么，而是突然伸出手，牵住了小路，道：“先去钟师长那里，毕竟除了几个小家伙，谁都不知道真正发生了什么。”

小路一愣，柳阿姨还愿意去钟爷爷那？

这是不是说明柳阿姨相信他？

小家伙想不明白，但牵着他的那只手，温暖又干燥，莫名的令他不再害怕了。

小路看了看周围，发现没有人看着自己后，这才小心翼翼的牵住了柳阿姨的手，紧紧的拽着。

——

柳素素明白，孙槐花会这么有恃无恐，无非就是又想拿小路淘气，自己只是管教这种说辞来糊弄人。

毕竟现在不少人都奉行棍棒教育，相信“棍子底下出孝子”，小路既然已经交给他们养了，那他们就是父母，肯定是要承担起教导孩子的责任。

只要做的不是特别过分，要打要骂谁又能管得着？

也因此，一看到钟师长，孙槐花刚准备告状呢，柳素素就道：“孙槐花同志，今天这事究竟怎么回事，我们都不清楚，不如让几个孩子来说，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刚刚听到众人劝她的话后，柳素素就存了要给小路洗掉“罪名”的想法，所以也没直接去钟师长办公室，而是让哨兵去请钟师长出来，只有这样，才能让看热闹的人也在现场。

所以她这句话一出，围观群众顿时满脸疑惑，柳同志这是啥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