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韩烈会这么惊讶不是没理由的。

军务部是近几年才建的, 最开始的军队只要训练随时准备打仗就可以了，后来太平了, 过来随军的军属又多了起来, 加上还有什么医院、学校的，这些事都是要管的。

为了方便管理，这才成立了一个军务处。

就在办公楼那边, 好几间办公室, 只要是军区的衣食住行有关的都会管，就连张团长也是其中的文职人员——他倒不是真正的团长, 而是按照文职人员的等级属团长级, 大家为了方便才这么喊的。

也因为军务处的情况特殊, 所以这些年来不管来了多少军属, 都没有进去工作的, 毕竟只要进到那里面, 就相当于是部队的一员，跟着吃国家粮了，和在军属食堂、学校以及医院工作这些根本不是一个性质的。

结果现在居然告诉他柳素素要进去工作了！

韩烈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等回过神来又觉得柳素素不会骗他, 很快又担心起来了：“那张团长有没有说, 你任什么职务？”

他会担心不是没理由的, 柳素素才刚来, 不少人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要是冷不丁传出去她要进军务处了, 那就像告诉全军的人, 一个新兵蛋子要升团长了一样, 除了诧异，大家还会不服气, 说不定跑来要说法的都有。

这种情况下，很容易就被全军区的人给针对。

除非她能拿出点真本事来，不然没人愿意服气。

“没说，张团长让我先跟着去上班，把灌溉系统这件事给落实下来后再谈后面的。”柳素素往盆子里又放了点皂角。

韩烈动作一滞：“什么灌溉系统？”

怎么他这才出去了一天，家里好像什么事都变了。

柳素素没回答，而是问他：“家里有手电筒吗？”

“有。”那是韩烈上次大比赢得奖品，平时都舍不得用，怕把电池给用完了。

等几个孩子洗完了澡，柳素素又帮着他们把头发洗了一下，叮嘱他们待在院子里擦头发，不要跑出去后，就拿着手电筒，带着韩烈去了田里。

晚春的夜间已经十分热闹了，草地里响起各种虫叫，皎洁的月光洒在地面上，借着月光，柳素素剥开了杂草：“你来看。”

毕竟是晚上，视线受到了限制，韩烈只感觉那草下面有东西，等打开手电筒一看，才发现那竟然是竹管。

经过几天的时间，竹管已经褪了色，埋在杂草里更加不显眼了。韩烈从前是侦察兵出身，耳朵好，明显听到有水流声从竹管中传了出来，再往下一摸，果然是湿的。

“不是地上，你看这里。”柳素素拉着他的手，往前面挪了挪，“感觉到了吗？”

她是想让韩烈发现竹管上被她开了洞，但手刚放下去，韩烈的耳朵突然就红了，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不一样的触感，他立马偏了偏头，藏在衣领下的喉结有些不自在的滑了滑。

也幸好是天黑，柳素素没发现他的不正常，只看到他突然把头往旁边转了转：“怎么了？那里有人？”

“没。”韩烈平静下来，手指碾了碾，发现竹管上分布着不少小洞，每个洞都很均匀，口径不大，能保证水从里面滴落下来，同时水流也不会太大。

“这就是你说的灌溉？”

“对。”柳素素站起来，“咱们这气温高，也干旱，直接浇水不仅累，还浪费，用这个办法，水就能直接浇在庄稼的根部，这样一来利用率就会增大不少，而且水没有外撒，这些地方也不容易长杂草，到时候不仅省了除草的功夫，养分也不会被吸收走……”

韩烈认真的听她说着，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就只剩下了她的声音。

可能连柳素素自己都不知道，此时谈论起这些她擅长的事时，眼中带着自信的模样，令她整个人都好像在发光一般，看着她，韩烈的眼里再也装不下别的事物了。

柳素素说完，双眼亮晶晶的看向他：“你觉得怎么样？”

韩烈点了点头，“我现在能明白为什么张团长会来找你了。”

即便是他这个从来不擅长农事的人，听完柳素素的话后，也觉得这种方法是可行的了。

而心底除了认同感，更多的就是震惊，他没想到柳素素竟然连这些事都懂，还能做的这么好。

韩烈明明也没夸她，但柳素素却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走吧，咱们回去吧。”

现在虽然没蚊子，但草里面有不少小爬虫，往里面站了一会儿腿上就痒得很。

韩烈也站起身来，回去的路上，他想了想道：“要是有人说了些什么，你要告诉我。”

他现在已经知道柳素素是为什么能进军务处了，但其他人不知道，现在张团长又打算保密暂时不往外说，保不准就会被有些人在背后嚼舌根，觉得她是靠什么关系才进军务处的。

这要放在韩烈身上，他只觉得身正不怕影子斜，就算被质疑也没什么，但换成了柳素素，他却不希望她受这种委屈。

柳素素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笑着道：“你就放心吧，张团长不往外说是因为现在还没找到更好的方法，怕让大家伙白高兴一场，要是能解决了，肯定不会再瞒着了。”

今天司务长一走，她就和张团长聊了许久，张团长越聊越兴奋，立马就让柳素素去上班。

柳素素本来就在等这个机会，当然不会拒绝，不过她也没藏着掖着，而是直接道：“现在还有个问题，就是关于竹管的。”

竹管倒是不难做，但因为到底是竹子做的，肯定用不了太长时间，日晒雨淋的就容易腐烂，一旦哪个地方坏了，想要替换就是大工程了，而且竹子太脆，承受不了撞击，要想把滴灌推广到全军区，用竹子那绝对是不现实的。

再就是水源问题，柳素素能用山上的溪流，那是因为她的田地离山近，地势本来就是下坡，水只要引进来，自己就会往下流，而且位置也不大，山涧小溪的水量也足够了。

但整个军区都想这么来，就肯定要进行改变了。

张团长兴奋之后也冷静下来了：“你说得对，水源还好解决，就用河里的水，再买几个水泵回来就行了，但管道，能用什么替代品？”

能用的替代品太多了，塑料、钢铁甚至是橡胶管子都能用，一说柳素素能说出好几个来，可最大的问题是，物资匮乏的现在，哪里有这些东西？

张团长也不着急，就让柳素素后天先去上班，到时候再商议。

等回了家，柳素素就开始画图纸了，之前说要修浴室的，一直有事给耽搁了。

这几天还好，天气不算热，但等到了五月中旬，这边很快就会热起来，到时候再费力的去房间里洗澡，她觉得自己绝对受不了。

而且还有厕所的问题，现在只能用夜壶，等到早上再去倒了，家家户户都是这么用的，可柳素素受不了那味道，所以要赶紧把图给画出来才行了。

“到时候咱们用土砖吗？”

韩烈想了想，“还是用砖头吧。”

还要住上不少年头的，既然修那就修好一点。

“行。”柳素素知道现在家里盖房子都是请人帮忙的，韩烈一个人也忙不过来，而且还不好给钱，干脆到时候就请大伙吃顿饭，等盖完了再买点礼品送给他们就行了。

“韩叔叔，来睡觉啦！”隔壁传来韩程的声音。

柳素素看他：“几点了？”

韩烈看了眼天色：“差不多九点了。”

“那确实要睡了。”今天去田里转了一圈，一不小心就弄晚了点，不过这也说明了家里放时钟的重要性了、，不然连几点了都不知道。

“快去睡吧，明天还要去余婶子家吃饭呢。”柳素素给韩绣绣把外套脱了，把小家伙塞进被子里。

“嗯。”韩烈点头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又绕了回来，丢了个东西过来：“记得擦。”

韩绣绣睁着大眼睛：“姨，这是什么呀？”

柳素素一看，是万金油。刚刚从田里回来，她腿上就有点痒，原本就想找药来涂的，后来急着画图就把这事给忘了。

这会儿裤子卷上来，发现果然上面起了不少红点。

柳素素皮肤白，红点长在上面看着就比较吓人，韩绣绣看到急得不行，柳素素连忙安慰道：“没事儿，就是被虫子咬了，涂点药就好了。”

“姨，我给你涂好吗？”小姑娘不放心的说道。

“行。”柳素素把万金油拧开递给她。

小孩约摸是被吓到了，怕她疼又怕她痒，小手指沾上药之后动作特别轻柔的涂着，涂完之后还嘟着嘴轻轻的吹了两口：“呼呼就不痛了。”

柳素素被小家伙萌的不行，把她抱在怀里，低头在小姑娘终于长了点肉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谢谢我们绣绣，果然一点都不痛了。”

韩绣绣突然被亲了一口，像受惊的小鸟一样愣住了，听到柳素素的话，这才放心下来，通红着小脸点了点头。

“快睡吧。”

韩绣绣乖巧的钻进被子里，在柳素素看不到的角落，小姑娘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开心的翘起了唇角。

姨亲她了。

她喜欢姨亲她！

柳素素见她躺好了才关灯，屋子里暗下来的那一瞬间才想起来，她明明穿的是长裤，韩烈怎么知道她腿上被虫咬了的？

——

因为后天就要去上班了，柳素素就打算趁还有空把家里都收拾收拾。

家里毕竟还有四个孩子，最大的都只有五岁，张团长怕她不放心，特意告诉她不用一整天都待在办公室，有事的时候需要过去，其他时候在家里干活也没问题。

柳素素当然是松了口气，但谨慎一点想，还是不能把几个孩子直接扔在家里，虽然这里是军区，安全问题不用担心，可他们家孩子太特殊了。

大的太安静了，小的又太皮了，还有韩绣绣，虽然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没有那么排斥韩前和两个弟弟了，但不是必要的情况下也不会主动跟他们玩。

柳素素想了想，就准备让陈楠帮她看着。陈楠从前是供销社工作的，但因为生孩子，工作就先让给别人了，在家照顾着才几个月大的小儿子。

其实放在吕嫂子家她更能顾得过来一些，毕竟还有她婆婆在，但吕嫂子家没女孩儿，韩绣绣没玩伴，而且韩前他们和大强，都不比跟陈楠家的牛蛋熟。

好在孩子们还算是听话，陈楠只要看着他们不乱跑就行了，每天中午她都会回来吃饭，顺道给几个孩子做饭吃，晚上下班了再接回来，这样一来也不会耽误陈楠做别的事。

柳素素倒是不担心陈楠会不答应，但在找她之前，还要有更重要的问题要解决。

那就是韩锦。

这几天，柳素素不管干什么都带着韩锦，经常让他给自己帮忙，就算没事的时候也会哄着小家伙说话。

几天的功夫下来，虽然看起来韩锦还是像之前那样安安静静的，但柳素素能感觉的出来，小家伙的情况比最开始见面时好了不少，至少愿意涂药了，眼睛里也恢复了不少神采。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担心，韩锦愿不愿意离开自己，之前让他和弟弟妹妹们待在家，最多也就一两个小时，这没什么，可要是上班遇到忙的时候，说不定一天都不能回来，和之前都不一样。

柳素素要先问问他才能做决定。

韩烈起得早，从前几个孩子还会多睡一会儿，但自从柳素素买了几只小鸡回来后，每次韩烈一起来，韩锦就会跟着起来，开始韩烈还以为他是睡不着了，就帮他把衣服拿了过来。

没想到小家伙一穿好衣服，就迈着小短腿飞快的往鸡圈前面跑，伸着小脑袋仔细的看了看，确定四只小鸡一只都没少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柳素素知道这事后，没想到韩锦的责任心这么强，特意跟他说不用担心，鸡圈锁着，小鸡肯定没问题的。

但韩锦还是坚持早起，柳素素算了算他们睡觉的时候，发现足够之后也就随便他了。

他一早起，剩下的几个孩子也跟着一起不睡觉了，每天都和韩烈同一时间起来，穿好衣服后也不乱跑，一人拿着跟小木棍跑到菜园子里抓蚯蚓。

现在鸡没饲料吃，粮食喂又太浪费，吃了蚯蚓的鸡还长得更快一些，柳素素就没阻止他们，只让他们挖的时候看着点，别踩着菜苗了，而且不要去另一边挖。

几只蚯蚓不算什么，但她可不想给蔡大娘找茬的机会，毕竟经过上次要回菜园子和食堂的事后，两家间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这会儿几个小豆丁们依旧在挖蚯蚓，韩锦也撅着屁股蹲在里面，挖的特别认真，还不忘伸出手来扶住帽子，害怕自己的宝贝帽子被风给吹走了。

“小锦，到姨这里来。”

韩锦以为是到了涂药的时间了，把装蚯蚓的碗交给韩绣绣，这才走了过来。

也不用柳素素提醒，乖乖的拿掉帽子，仰着小脑袋等着涂药。

柳素素一愣：“洗了脸了？”

她都差点忘记涂药这回事了。

见小家伙点点头，就从屋子里把药拿了出来，刚出来呢，就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是蔡副团长下来了，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脸上的表情痛苦的很，看到柳素素了，想说什么又有些不敢，最后只能瞪了她一眼才赶紧出去。

柳素素：“……”

什么人啊这是。

虽说自从和蔡大娘发生嫌隙之后，柳素素就没想过要和这一家人好好相处，但现在被瞪了一眼就有些不高兴。

也立马回过头白了蔡副团长一眼，尤其是发现他走路都歪歪扭扭的时候，心里更是嫌弃了。

他们家韩副团长可从来不会走的这么丑。

现在有了帽子，韩锦就愿意擦药，加上帽檐挡住了阳光，脸上的疤痕就好得更快了些，小孩子本来就是新陈代谢强的时候，柳素素估摸着再等几天疤痕就能越来越淡了。

“小锦，你还记不记得昨天晚上姨说的，要去工作的事？”

韩锦点点头，他记得的。

“昨天那位张伯伯，也就是姨的领导，他知道咱们家孩子多，就答应了让我以后可以待在家里工作，不过有些时候还是避免不了要出去上班的，你和弟弟妹妹们待在家，姨不放心，以后要是姨去上班了，你们就去牛蛋家玩好不好，等下班后，我再把你们接回来。”

柳素素轻声问道。

韩锦纤长的眼睫眨了眨，过了半晌才问道：“那姨，会回来？”

“当然会，顶多就是一天的时候，只要没事了，姨就会尽快赶回来，去铁蛋家把小锦接回来，咱们一起吃饭，好不好？”

“好。”韩锦点点小脑袋，又道：“还有弟弟妹妹。”

柳素素眼前一亮，“对，还有弟弟妹妹，你们一起回来，咱们吃好吃的！”

这可真是个好转变，从前韩锦是绝对不会去考虑还有其他人的，对他来说，连自己怎么样都不重要了，怎么可能还去想别人？

看来这些天的“养鸡小联盟”还是挺有效果的。

“大哥你快来，我们抓到了好长一条蚯蚓！”韩程突然大声道，韩锦立马期待的看向柳素素，她笑着点点头：“去吧，看着弟弟们，别让他们把衣服给弄脏了。”

“嗯！”

其实不需要柳素素说他们也会特别注意的，现在攒星星已经成了几个孩子最期待的事了——除韩锦以外，他最在乎的还是养小鸡。

这几天的功夫，每天帮忙做家务的情况下，几个孩子都已经攒够二十颗小红星了，这要不是今天要去余红英家吃饭，柳素素就得去买肉了。

韩锦答应之后，柳素素就去找了陈楠。

陈楠听到后先是一愣：“嫂子你的工作不是……”

“被蔡大娘给搅黄了？”柳素素笑道，“没那回事。”

又简单跟她解释了一下，张团长说没想到办法前先不要把灌溉的事告诉大伙，但没说柳素素上班的事也要保密。

陈楠不像韩烈明白去军务处上班的含义，以为那里和家属部差不多，就也没多想，只是为柳素素感到开心，昨天她以为柳素素的工作真的被蔡大娘给毁了后，心里急的很，要不是被孩子拌住了脚，就要过去看看她的。

这会儿才放下了心，笑着道：“当然行，嫂子你可别跟我客气，而且你跑来跑去的也麻烦，还不如就让他们在我家吃饭呢。”

“那是没事的时候，等有事了，你还怕没时间打扰你？”柳素素又和她聊了会儿天，这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