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这头却上了心,想到当初在学堂时,那群十来岁的孩子不仅喊承儿小傻子,还挑着蛇去咬他,硬生生将他吓得大病一场,老太太着急忙慌地,对嬷嬷道:“你去查查,究竟怎么回事?”
钟璃这些年很会来事,来老太太这儿请安时,对她身边的人都很尊敬,之前得知张嬷嬷总膝盖疼时,还特意给她抓了几包药草,泡了一半时间后,张嬷嬷的风湿都好了大半,这几日下雨时,也不像以往疼得站不住。
张嬷嬷本就喜欢她,这会儿忍不住替钟璃说了说话,“肯定是那帮爱嚼舌根的丫鬟,又胡说八道了,之前就有丫鬟,不拿她当主子,说她一个外人,若真识趣,早该收拾包袱走人,说她也就罢了,还揪着小少爷摔坏脑袋的事不放,有一次,老奴都听了个正着,说什么占着茅坑不拉屎,一个奴才,竟也敢背后非议主子,可见她们多猖狂。”
老太太心中一沉,光阴一天天耗去,她早就老了,府里许多事,都力不从心,给钟璃的照拂自然少之又少,那丫头却几年如一日,来她跟前侍疾,她一时又心疼又自责,“璃丫头就这么忍了?”
张嬷嬷道:“不忍还能怎么着?她毕竟不是正儿八经的主子,还能发卖了这些丫鬟不成?她若真这么做了,府里处处都是敌人。”
见主仆二人,将她忽视了个彻底,顾知雅捏紧了帕子,她实在不想帮钟璃说话,若一直沉默,难免会令老太太多想。
这会儿她便也开了口,“底下这些人,一个个全是看碟下菜的。确实欺人太甚,别说璃妹妹备受欺辱,就连霖儿去了庄子上后,也受尽了委屈。”
她这话一出,果然吸引了老太太的注意力,“霖儿也受了委屈?”
顾知雅趁机好一番诉苦,全然不提,他杖毙丫鬟小厮的事,顾霖是镇北侯头一个孩子,也是老太太的大孙子,她自然疼得慌,闻言,更加愤怒了,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道:“当真是奴大欺主!”
因用力太大,她掌心都红了,满是皱纹的手,止不住地轻颤,一激动就咳了起来,章嬷嬷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顺她的背。
顾知雅也赶忙站了起来,拿起一旁的冰种翡翠喜鹊报春茶具,亲自给老太太倒了杯温水。
老太太又咳了一阵,才接住这杯水,慢慢服了下去,才对顾知雅道:“不行就将霖儿接回府,一直在外呆着,也不是个事儿,一帮子奴才竟然欺辱主子,当真是可恨。”
顾知雅怕她真将顾霖召唤回来,才连忙换上一张笑脸,“祖母不怕,还有我护着呢,那些胆大妄为的奴才,我已敲打过了,就让霖儿再反省一下吧,务必要让他改过自新,不然爹爹肯定也不放心将世子之位传给他。”
老太太叹口气,想到顾霖好歹有顾知雅护着,钟璃姐弟俩却没什么靠山,她心中又有些难受,转头对张嬷嬷道:“你去查查,是哪个丫鬟在胡说八道,胆敢背后嚼舌根,这等丫鬟就该发卖了,决不能助长此风气。”
张嬷嬷应了一声,就恭敬地退了下去。
顾知雅眼眸微暗。
钟璃回到摘星阁后,就去审问了一下那两位刺客,她特意将两人分开审的,一个仍关在柴房,另一个则关在了耳房,果然如珞瑜所说,两人根本没有招供的意思,甚至试图咬舌自尽,最后被珞瑜卸掉了下巴。
钟璃审问了小半个时辰,就换了护卫,四个护卫轮班审,丝毫不给他们休息的时间,一整日下来,一滴水都不曾喂给他们,连晚上也是如此。
见钟璃没有用刑的意思,珞瑜原本还觉得这般审问不会有丝毫结果,第二日醒来,就瞧见了这两位刺客精神恍惚的模样,她隐约察觉到了此举的高明。
她还特意围观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刺客,困得上下眼皮直颤,欲要闭眼昏睡过去时,护卫直接舀起一碗凉水泼在了他脸上,刺客打了个哆嗦,又清醒了过来。
珞瑜便也没再过问,总觉得这般下去,他们招供是迟早的事,经此一事,她对钟璃的印象都拔高了一个层次,以往只觉得她性子温柔,待人和善,是个需要人精心呵护的小姑娘,这一刻,她却觉得,她也是能扛事的,难怪主子没插手这事。
经过调查,老太太那儿倒是得知了丫鬟们都议论了什么,见她们一口一个小傻子,老太太气得手都是抖的,她不仅让张嬷嬷将这两个丫鬟发卖了出去,还让她给顾知晴带了话,让她好生约束一下院中的人。
二太太得知此事后,自然又狠狠骂了顾知晴一顿,顾知晴险些气死,只觉得天降横祸。二太太喊她去道歉,她也不肯去,委屈地直掉眼泪,趴在被窝哭了一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二太太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得亲自往摘星阁跑了一趟,亲自探望了一下承儿。
二太太是个八面玲珑的,一向会来事,钟璃并不讨厌她,对她也很尊敬,两个人说了说话,她才恭恭敬敬地将二太太送走。
刚送走二太太,钟璃就收到了李洺倩和郑菲凌的拜帖,两人得知她遇刺后,想过来探望她。
其实不止她们有探望钟璃的念头,得知她遇到刺客后,萧盛也有些心惊,当即来了摘星阁,萧盛钟璃可以不见,李洺倩和郑菲凌,她却不好拒绝。
得到她的回复后,两人就乘坐马车来了镇北侯府。
今日又是个大晴天,风和日丽,很适合出门,她们下马车时,日头逐渐偏南,耀眼的阳光将镇北侯府照得暖洋洋的,一想到钟璃遇刺的事,两人却觉得背脊生寒。
李洺倩和郑菲凌年龄都不大,两人见识虽多,毕竟是养在深闺中的小姑娘,根本没想到身边的人,竟会遇到刺客,下了马车后,两人还忍不住左右打量了一眼,唯恐又有刺客跳出来。
得知两人到来时,钟璃亲自出院门迎接了一下。
瞧见钟璃后,李洺倩胆战心惊地握住了她的手,“幸亏你命大,才逃过一劫,也不知哪个挨千刀的,竟这般狠心,天子脚下,竟如此无法无天。”
钟璃挽住了她们的手,带着她们进了室内。
郑菲凌也表达了她的担忧,劝道:“最近这段时间,你务必要小心,能不出府就别出府,凶手被捉拿归案之前,你都要谨慎些,以免他们再次出手。”
钟璃一一记了下来,感激道:“谢谢你们前来探望。”
她一直没什么朋友,见李洺倩和郑菲凌都拿她当好友看,钟璃自然感激。
李洺倩皱了皱鼻子,笑道:“是朋友就甭这么客气,希望官府办事效率高一些,尽量早日抓到凶手,等到端午节,咱们就可以安安心心去看赛龙舟了。”
钟璃也弯了弯唇,“承你吉言。”
她遇刺的事,也就府里的人知晓,钟璃留了个心眼,特意打听了一下,她们是怎么得知的此事,见是顾知晴身边的丫鬟说的,钟璃怔了怔,一时没明白,她又在打什么主意。
两人简单坐了会儿,就提出了告辞,见钟璃想送她们出府,李洺倩顿时如临大敌,连忙拦住了她,“哎呦,你可别,万一门口有刺客怎么办?你就好好在府里呆着吧,镇北侯府守卫森严,那些人肯定闯不进来。”
她眸中满是关切,钟璃心中不由一暖,笑道:“那好,我不送你们了,咱们下次有时间再聚。”
郑菲凌一派温柔,闻言笑道:“这就对了,快回去吧。”
钟璃让秋月和夏荷送的她们。
镇北侯那边的调查,并非一帆风顺,他的属下下了狠手,那两个刺客却是硬汉子,之前显然也受过专业培训,愣是一一坚持了下来。
下午时,官府那边却传来了不好的消息,被钟璃送到官府的那位刺客竟是自尽了。
钟璃得知此事时,并不算意外,官府里的人,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刺客,她没再往官府送人,实际上,她也没指望官府,之所以往官府送了一个刺客,一是正常人遇到刺客,第一反应肯定是报官,二则是想表明一下彻查此事的立场。
第三日时,镇北侯和钟璃这边,各有一个刺客开了口,他们实在有些撑不住,精神险些崩溃,哭着喊着,只求一个痛快,两个刺客,都不曾见过雇主,只吐露了他们的组织,以及组织的据点。
镇北侯这才又去了官府,带兵直接杀到了刺客的老窝,可惜这个组织的首领是个十分谨慎的,见手下没回来复命,便直接弃掉了这个据点,带人转移走了。
他们又查了一天,依然没有眉目,见钟璃整日愁眉苦脸的,裴邢自然有些不快,他还巴巴等着她的荷包呢,一个荷包,她绣了三日,竟还没绣好。
他等得实在不耐烦,干脆将属下喊到了跟前。
这段时间,他一直派人盯着这些刺客,自然清楚他们转移到了哪里,他让属下伪装成某一个刺客,露出一些马脚,镇北侯顺着他,追到了新据点,带人来了个瓮中捉鳖。
镇北侯之所以对此事这般上心,其实是源自身边人的提醒,他自然不清楚,这人也曾承过钟璃的情,这才在钟璃的恳求下,隐晦地提醒了镇北侯一句。
经过他的提醒,镇北侯犹如醍醐灌顶,确实,钟璃一个闺阁女子,又能得罪什么人?先是顾承出事,接着是钟氏出事,说不得钟氏的病真的另有隐情。
究竟是谁想杀钟璃,这无疑成了他最想知道的事。
他压根就没往顾霖和顾知雅身上联想,在他眼中,顾霖虽骄傲自负,却没心机,至于顾知雅,一个弱女子,又哪里会这般胆大狠毒。
这几日,他都没睡好觉,每日都会梦到钟氏,她也不说话,只是哀伤地注视着承儿,望向他时,目光却透着疏离。
他又想起了钟氏去世前那段日子,两人之间竟是没了半分交流,她日日守着承儿,神情憔悴,眼神哀伤,令他一度觉得心碎。
捉拿到头目后,他终究还是撬开了他的嘴,让人画出了黑衣少年的画像,展开了全面搜查。
见父亲竟真查到了玄清身上,顾知雅的眼皮一直跳个不停,整个人都有些慌,章嬷嬷劝了又劝,她才勉强稳住心神。
钟璃得知这个好消息时,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如今画像都出来了,他那么一个大活人,追查到只是时间问题,就算他服毒自杀,他生前接触过什么人,为谁效劳,只要肯耐着性子查,肯定能查出一些。
夜晚,裴邢回府时,见她没再紧蹙着眉,心情也好了一分,沐浴完,他就斜靠在了床头,开始提要求,“既然心情好了起来,就赶紧把那个荷包绣完。”
钟璃顺着他的目光,视线落在了针线筐里的荷包上,这三日,她有些忙,便没绣,荷包上的麒麟,还是只有颗脑袋。
她怔了一下,才忍不住看向裴邢。
裴邢慵懒地扬扬下巴,啧道:“没见过做事这般懈怠的,一个荷包,绣了几日,都没完成,若是真急着用,谁有耐心等你?”
他的抱怨很是理所当然,那张俊美的脸,也多了一丝嫌弃,很是不满的样子。
钟璃不笨,自然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见他竟是误会了,她神情有些古怪。
她何时说了这荷包是送给他的?荷包本是私密之物,一般情况下,除了亲人,女子只会送给心上人,他们又不是情人,她作甚送给他荷包?
裴邢一直看着她,自然瞧见了她眸中一闪而过的愕然,裴邢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心中无端冒起一股邪火,“不是送我的?”
裴邢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一时大脑都有些空白,脱口而出道:“钟璃,你胆敢背着我勾引野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