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遇
好容易过了四月, 纪雨宁也算顺顺当当做完月子。
解脱后的第一件事是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及肩高的浴桶里白气氤氲, 还撒了不少玫瑰花瓣, 乍看起来,很有几分美轮美奂的情致。
纪雨宁哪怕不是自恋的人物,此刻望着那面穿衣镜都觉得自己像仙女——只除了露在外面的胳膊腿儿仍稍显丰腴了些。
盖因她没法通过节食减肥, 只能靠习练阮眉那套纤体操——虽然主要功能不在于消瘦, 可纪雨宁认真练了大个半月,觉得轮廓的确清减不少, 至少骨肉匀称总比痴肥好得多。
玉珠儿一面拿棉帕子为她擦背, 一面笑道:“娘娘这是太过苛求的缘故, 殊不知上了年纪有点肉才好看呢, 瘦骨嶙峋地像什么样。”
倒也是, 真如小姑娘那般风吹吹就能倒, 还怎么奶孩子。纪雨宁想了想便释怀了,只睨着对面道:“最近没怎么看你往御前去。”
她当然也知道新来了个小太监的消息,实在宫里的空间太过逼仄, 有什么风吹草动便阖宫尽知了。
宫娥们又都在怀春之龄, 不说如蜂蝶般扑过去, 大饱眼福却是人人都愿意的。也是因玉珠儿在她面前提了两次, 纪雨宁才会留神。
玉珠儿便低下头, “一个宦臣,有什么看头。”
实则是为了照顾郭胜的情绪——没见过这样大老爷们, 跟年轻小伙子争风吃醋, 亏他做得出来。
可谁叫疏不间亲, 为了稍稍弥补先前的失言之过,玉珠儿只好远着些了。
纪雨宁颔首, “如此甚好。”
宫中虽从不乏对食之事,她却立意要为玉珠儿寻一门好人家,也不枉主仆俩相伴多年。一个太监哪怕生得太好,靠脸面毕竟没法当饭吃,成不了家,立不了业,往后多的是辛苦日子。
玉珠儿眸光微微躲闪,小声道:“我是不想早早出嫁,倒没说嫌弃对食。”
真如此也不算太坏,譬如郭胜这种,人又老实,家境又简单,虽然相貌欠奉了点,真成了家必定一心一意,岂不比嫁给外头儿郎受气的强?
当然这层意思她是不便向纪雨宁吐露的,一来太过惊世骇俗了点,二来郭胜到底是御前近侍,他的婚事还得陛下做主——况且,人家还未必肯娶呢!
所以玉珠儿也只好想想罢了,她倒不觉得自己有多少男女之情,根本她所有的心思都用到小姐身上了。
楚珩进来时,主仆俩刚结束谈话,眼看纱幔上现出一个高大影子,纪雨宁急忙起身,让玉珠儿快些为她穿衣。
等出来后,楚珩见她头发上还滴着水,不免笑道:“害怕朕会破门而入么?”
亲自接过玉珠儿递来的棉布,一点点将湿发绞干净,“放心,周太医叮嘱过,哪怕坐完月子,还得再休养十天半月,以免发生不虞,朕自然不会不顾你的身子。”
纪雨宁就觉得自己真是小人之心,讪讪道:“你不早说……”
自己都没发觉这话有点恃宠生娇的味道。
楚珩倒是不介意埋怨,他宁可纪雨宁在自己面前任性点儿,那表示她将他当自己人看——夫妻间相敬如宾就真成唱戏了。
端详了一番对面新月似的脸庞,确定她没趁自己不在偷偷节食,楚珩这才放心,“朕来是想和你商量满月酒的事。”
册封礼的吉服已经做好,自然是按照纪雨宁的身量来的,因是夏天,材质分外飘逸,倒是不担心藏肉的问题——其实那种严丝合缝的衣裳才容易显体态臃肿,纱越软,料子越轻,看去反而影影绰绰,有种朦胧韵致。
这个描述让纪雨宁打消了五分戒心,本来想满月礼上露个面便撤退的,此刻倒觉得不能辜负皇帝一番美意——毕竟吉服也只有大场合用得上,只穿一刻钟未免太浪费了。
纪雨宁欣然领命,“那宾客的名单陛下拟好了没?”
先帝子嗣繁多,再加上前头留下的那些,零零碎碎能堆满整本册子。她是没搞清这一窝姓楚的,遑论负责请帖,且鉴于石太后如今处于单方面冷战状态,纪雨宁也无法去向婆母请教,只能劳累皇帝,她觉得怪遗憾的。
楚珩自然不觉得有什么,郭胜早就打点好了,他只需要在每封帖子上盖个印鉴就好——但这也不妨碍他来纪雨宁面前居功自傲。
楚珩轻轻捻起她的发梢,确定已完全干透,这才放心把玩起来,“朕叫人给你兄嫂家中也发了帖子,让他们有空不妨来宫中一聚。”
纪雨宁这回可扎扎实实惊着了,“他们也来?”
并非她看不起自家,可纪凌峰跟穆氏实在不像能应付这种场合的人,纪凌峰只知埋头做生意,碰上稍微刁钻些的客人还会气得红脸,怎么能跟那些达官贵人交际?
穆氏的口齿虽然不错,可那也是小市民的精明,遇到真正的贵族往往便露怯了。让他们来宫里吃酒,还不如去戏楼里喝茶呢。
纪雨宁只盼着这两人知难而退,别为她全家丢尽脸面——想也知道不可能,纵使纪凌峰不愿凑热闹,穆氏必会撺掇他上门,这人本来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
楚珩倒是对大舅子很有信心,“放心好了,有朕盯着,不会有事的。”
看来他竟认真将纪家视作岳家,纪雨宁倒有些感触,比起石家的地位,纪家何止弱了百倍,可在皇帝心上的重量却截然不同——所谓爱屋及乌,大抵便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