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我(大修)(2 / 2)

方海也觉得周大嫂实在糊涂,多半她没料到事情会这样,人生有时候不算在掌握的。

他问:“有没有生张玉珠的气?”

赵秀云摇摇头说:“顶多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她说:“其实我很能理解她的想法。”

懂事的好女儿,体贴的好妹妹,大方的好姐姐,勤奋的好学生,上进的好职工,忍让的好儿媳,全心全意的好妈妈,女孩子一辈子好像就是这么被教过来的。

她仔细想想,说:“只有嫁给你的时候,我决定不做个好老婆。”

不是,他也没做错什么吧。

方海头回知道,问:“为什么?”

“因为你不喜欢我。”

赵秀云羞于启齿,但她十来岁的偷看过几部“禁书”,对爱情这种东西有一种朦胧的渴求,又知道这种东西不属于自己。

结婚的时候,她也隐隐约约希冀过,但她是个聪明人,当然看得出方海是因为想娶她,才娶她。

并不是因为喜欢,只是因为她是他看得上的对象,漂亮、读过书、有工作。

她所有对婚姻的憧憬化为乌有,觉得不过是另一个和娘家一样的地方,所以她拒绝给出这颗心,一直到今天都踌躇不定。

方海必须承认,说:“当时确实没有。”

又立即补充说:“但我对天发誓,现在有。”

赵秀云忽然笑说:“我很拧巴吧?”

禾儿和她小时候其实一模一样,只是境遇大不相同,所以扭曲的只有她。

方海戳她的酒窝,孩子也有,但她特别瘦,都不用用力,永远挂在嘴角。

什么时候才能胖呢?

他说:“特别拧。”

他伸出手比划一下说:“你的心思在这,却只肯说到这。”

哪怕对着他也不是全然坦诚。

方海其实挺生气的,每当他觉得自己握住这颗心一点,马上又飘走。

他也不生闷气,说:“亲一下。”

平常真是要点好处难于登天,今天倒爽快,赵秀云大方亲两下,说:“我今天畅所欲言,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他问:“还在生娘家人的气?”

他用生气,是很客气的说法了。

赵秀云自己纠正说:“是恨。”

她透露自己的小秘密,说:“有一回我妈打我,半夜里我起来给炕加柴,抽出一根火条,站了半天。”

“还有一回在溪边,我手都伸到大弟后背了,没推。”

“我二弟学骑自行车的时候,我想松手让他摔一跤,没松。”

方海听起来都一身冷汗,说:“可不行做这种事。”

赵秀云娇娇昵他说:“杀人偿命的,他们才不值得。”

她很爱惜自己这条命,说:“我得过得好才行。”

她知道善,不会为恶。

方海喜欢她这样的娇嗔,是在孩子面前绝不会有,独属于他的,恨不得把人捧在掌心。

问:“那你觉得现在好吗?”

“大部分时间挺好的。”

“那小部分是什么时候?”

赵秀云故意数手指头说:“你买错东西的时候,你给你妈寄钱的时候,你……”

方海握她的的手说:“别数了祖宗。”

赵秀云嘎嘎笑,慢慢沉寂下来,说:“方海,你人真的很好。”

她太郑重其事,方海也严肃起来,说:“你才是最好的。”

他想不到更多的溢美之词,但十分肯定这件事。

“哪里好?”

平常不是挺谦虚的嘛。

方海好脾气地数道:“聪明、漂亮、善良……”

夸得赵秀云都不好意思了,说:“也没这么好。”

“我觉得有。”

这话说得可真讨人喜欢,赵秀云说:“那你再夸夸吧。”

方海夸了一遍又一遍,书到用时方恨少,好些词重复着来。

赵秀云不管听几次都不腻,眼睛都快听闭上了,说:“所以我是很好的赵秀云是吗?”

人说自己的名字总是有些奇怪,方海应是,想起来自己好像没连名带姓叫过她,轻轻叫一声。

“赵秀云。”

“我是。”

我是赵秀云啊,不是孩子妈妈,不是方海媳妇,不是赵家女儿,不是……

只是她自己。

她说完这句眼睛好像闭上睡过去,方海关掉台灯,听到一句像是喃喃的话。

“方海,我不看了。”

曾几何时,有个人说:“方海,我只能且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