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希特驱散心中的异样,面对这个掀起滔天巨浪,本人反倒漫不经心的家伙也是没了脾气。
他知道跟这家伙谈论类似的事情无意义,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已经足够他明白,这家伙是个极度孤傲有主见的人。
她认定的东西,哪怕是与全世界相悖,也不会对自己产生质疑。
于是便换了个话题,单刀直入的问她:“皇帝陛下跟你说了什么?”
裴凉意外的看了里希特一眼,疑惑道:“理事长一开始就知道皇帝陛下会进赛场的事?”
里希特摇了摇头:“如果我知道,我会全力阻止的。”
裴凉来了兴趣:“怎么阻止?”
“告诉陛下的秘书官,让他誓死劝谏之类,将消息递给媒体,让所有人寻找他的动机之类。”
狠还是你狠,裴凉心里冲里希特竖了个大拇指。
“不愧是皇帝陛下的侄子。”
里希特闻言眉头紧皱,神情顿时变得冷漠。
不过裴凉多少也知道他对皇帝陛下的复杂心思。
里希特的祖父是上一任帝国皇帝,原本他的父亲作为长子,自然是王储的不二人选。
可最终成为第一顺位继承人的却是小了十几岁的幼弟。
莱因哈特从小展现出的惊艳才能,不论是作为一个顶级战士,还是谋略家,还是一个帝王应具备的手腕远见。
甚至一路的人生履历和战场功勋,都不是其他继承人能够比拟的。
他太过优秀,优秀到其他皇室成员在他的光芒下暗淡无名,也优秀到足够促使先帝忽略年龄与利益团体的弱势。
要知道在那之前,前面几位皇子公主为了提高竞争力,可是拼命与大贵族联姻,增加自己的影响力和夺权筹码。
但最终皇位还是落入莱因哈特手中。
据说皇帝陛下的长兄从此之后一蹶不振,他面前就是活生生的强大足以决定一切的例子,对待子女自然严苛偏执。
里希特形成的实力至上价值观,源头也显而易见。
不过因为莱因哈特终身未婚,很早以前就传言他的继承人必定会在几个侄子中挑选,而其中最为优秀的自然是里希特理事长。
甚至他的人生轨迹都跟皇帝陛下有着很大部分的重合。
皇室成员之间关系冷漠,但皇帝陛下倒是对里希特另眼相待。
因此如果刻意去了解的话,就会发现上流之间传闻,里希特或许就是皇帝陛下中意的继承人。
原本情况不明就里的时候,裴凉也是这么想的。
但现在――
于是裴凉冲里希特笑了笑:“是我失礼了。”
“对明明不愿意,还必须复刻皇帝陛下履历,以此满足父母遗憾的理事长说这样的话,是不合适。”
里希特脸色一沉:“你说什么?”
裴凉笑了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做出只要够强就可以随意摆弄你的姿态的理事长很迷人。”
里希特心中顿时一阵狼狈和羞耻。
他所处的地位和身在的阶层,在整个人类群体中也是最顶层,可事实却是,他至今也没能摆脱操控。
实际上早在成年之前,他便强过了自己的父亲,之后顺理成章夺取了家族的话语权。
但之后走的路分明还是父亲一开始替他规划好的,很明显父亲的不甘和执拗早已经渗透进了他的内心。
他的叔叔也就是当今皇帝陛下老说他沉闷无趣,他也觉得一边反抗父亲一边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何其可憎。
因此在看到有个家伙莽撞的出现,粗暴无礼的破坏他周围的世界。
她肆意改变着人们的认知,又注定改写未来。她跟皇帝陛下一样,都是于平凡众生中最显眼的人,天生的领导者。
让人嫉妒又无力。
里希特曾经一度觉得自己终于明白了想要什么,对于强者的偏执让他总是对这家伙目不转睛。
他这种丛林法则的奴隶,自然对望而兴叹的人的凝视感到高兴甚至荣幸。
因此在意识到这家伙是真的喜欢alpha的时候,以前相处间的她的种种行为和言语,动机便有了明确解释。
里希特可耻的有些高兴的,但没有想到他会被这家伙瞬间剖析得如此深刻。
阴暗和自卑的那一面被突然拽到阳光之下,让他灼烧难堪。
里希特甚至有些不敢与自己的学生对视了,他极力维持镇定从容道:“少开这样的玩笑。”
“你以为你现在惹了多大的麻烦?”
裴凉笑了笑:“我很少开玩笑的。”
“刚刚在媒体面前说的没一句假的,理事长不是也求证过了吗?”
“虽然我这么说一般人都不信,但其实我真的很少开玩笑。”
大部分时候,她说的话都是严肃且认真的,只不过她态度吊儿郎当,并且内容离奇变态,以至于经常被认为开玩笑和吹牛逼。
裴凉看了眼里希特后面的桌子,那是属于理事长的办公桌,造假昂贵,材料稀有。
据说是一种全宇宙累计数量也不过百颗的珍稀巨木的木材,触感温润,可瞬间适配人体的体温。
裴凉道:“我确实在见理事长第一面,就想把理事长压在这张桌子上。”
里希特觉得此时空气有些稀薄,他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道:“裴凉同学,记住你的身份。”
“我不但是你的师长,还是你的上级。你现在对上级表现出的无礼甚至侵犯意图,足够你被送上军事法庭。”
裴凉可惜的叹了口气:“所以我才一直在忍耐,等到成为理事长上级的那一天。”
她走近对方,里希特下意识的要后退,但生生忍住了。
两人此时距离极近,甚至能感受对方的体温。
裴凉笑了笑:“到那时候就可以对理事长为所欲为了吧?”
她的眼神充满侵略性,自己完全是被当成了猎物的样子。
而以她展现出来的才能,多久能够做到?里希特甚至下意识的心中充满紧迫感的,利用自己强大的预测能力来计算。
但突然又意识到,自己这是在迫不及待?
他是迫不及待的想看到自己的学生超越自己,还是想――
里希特脸上闪过一丝羞耻,心里发软。
他有些狼狈道:“总,总之作为帝校的学生,你现在的言行已经给学校带来了困扰。”
“现在首先要做的是解决眼前的麻烦。”
说到正事的时候,里希特的状态好歹恢复过来。
他严肃道:“外界的舆论我会负责,你最近要做的就是闭上你的嘴不要说莫名其妙的话。”
“至于军部那边,或许会对你进行全方位的审查,所以在结束之前,你安分守己――”
话没说完,就看到裴凉举手:“那这关我肯定过不了。”
“因为腺体确实已经摘除了,这一趟检查就可以确定的事,我撒不撒慌没有意义啊。”
里希特道:“这件事我会总结成一个意外,你进化之前,已经因为意外导致腺体受到不可逆的伤,为了保全尊严,所以你在媒体面前宣扬是自己所为。”
“这只是一个不成熟的学生在难堪之余说出的不理智的话。”
裴凉又道:“可我现在有固定来往的alpha,这样一来,我当时说的话就毫无破绽了,不好推翻呐。”
里希特一惊,不可置信的看着裴凉。
估计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心里顿时充满被耍弄的愤怒占据――
“你说什么?你跟哪个alpha固定来往了?阿诺德?特里萨?别告诉你甚至不顾伦理跟你弟弟――”
裴凉连忙摆手:“那不能够,我还是有分寸的。”
“你甚至觉得自己有分寸?”里希特道。
裴凉:“同性婚姻早几百年就已经合法了,即便我是军人,我的性向也构不成人格瑕疵。”
只不过是因为信息素,所以a和o这两个群体很难同性吸引,因此一旦有同性恋,绝大部分必定是先天缺陷和后天刺激,因此这两个群体之中相应的伦理观还没有跟上。
其实作为世界上占比最大的群体beta,同性之间的爱情婚姻早稀松平常,根本不会让人大惊小怪。
因此裴凉这么说,法律上确实无可指摘,毕竟她还没有因为性向伤害任何人。
接着她又道:“至于摘除腺体,好像帝人自残的条例里没有包含这一项。”
里希特一噎。
是,因为alpha天生视腺体重愈生命,谁会没事阉割?
“你以为一切行为只要最低限度的符合法律就没问题?”里希特问她:“你原本性格就放肆不羁。”
“但因为你的实力,你的年纪,军部对于还未在编的强者总是格外包容。”
“可现在你的行为已经失控,你的潜力太过巨大,更不用说身上还具备进化价值和武学造诣,军部是不会容许不可控的强力武器存在。”
里希特看着她的眼睛道:“裴凉,如果你真的想往上爬,想一生有所建树,那就凡事多想想自己的前途?”
裴凉笑了:“为什么我的前途要靠妥协一群不如我的人来争取?”
这话就像是个幼稚得发指的中二病说的,可裴凉却低声说了一句:“不过你确实提醒了我。”
“现在时间有些紧迫了。”
说完就对里希特道:“理事长,我现在有急事,先请个假,等回来再跟你玩――不是,聊。”
里希特原本还想说什么,可这家伙转身就出了门。
她最后的话里希特不明所以,但心里隐约有点不好的预感。
可第二天这预感就成了真,据说这家伙开着自己的车跑进了贫民区,接着就失去踪迹了。
不管是车里还是身上植入的定位,全都消失无踪。
里希特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甚至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这就是她的请假?
而整个帝国也因为裴凉的失踪陷入了一股舆论的狂欢之中。
尤其在失踪之前,她还宣布了自己是同性恋以及摘除腺体的事实。
有人列举机甲联赛组织以来历任奇葩选手,发现在裴凉面前都是弟弟。
估计她的行为足以列入史书,让人永远记住这家伙。
不少人以为是她不满自己的性向遭到反对,愤而出走。
也因此社会上对alpha和oga两个群体的同性话题引发了探讨和反思。
很多人依然无法理解一个前途光明的alpha为什么会放着大好未来不要,作这么些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