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珊

学校里头通知的这次开会, 既是想让招到的老师互相认识下，熟悉下以后的工作内容, 也是要分配工作的, 比如说带哪个班，负责些什么内容。

许晚秀她们之前去菜园子里浇菜，偶尔路过前头那两层楼时也会侧眼观察一下里面的翻新情况。

里头有专门负责翻新的工匠, 把那墙壁什么的全都刷新, 每一间教室那都摆上了桌子椅子，以及三寸讲台。她上次去参加数学考核时也是有看到的。

等到了通知要去开会的那一天, 许晚秀按照约定的时间提早出发。她今天还特意穿了前阵子新做的豆绿色衣服, 以后每天要站在三寸讲台上, 面对着台下几十个孩子, 在穿衣服这方面还是要注意些。

走到菜园子前面的那两层楼门口, 许晚秀发现如今里头的景象又是与之前她和赵叶路过时看的很是不一样了。从两层楼到门口的这段距离里, 两旁围起了比人高一点的红色墙，绕着墙角栽植了绿荫树，枝叶足够高, 正好搭着围墙探出头来。

她走进去学校, 就碰到周云珊正站在一层正中间的办公室门口等着。她今日穿着一身蓝色布吉拉, 一头长条只由一根红头绳固定在身后, 神色清冷, 透露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许晚秀不知道要去哪等着，也就直接走过去办公室那, 站在距离周云珊半米远的地方等着。她抬头望向周云珊, 正好周云珊也望了过来, 许晚秀下意识地笑着打了个招呼，总归是以后要在学校共处的同事, 没必要主动冷着脸。

周云珊倒像是没有想到她会主动打招呼，怔愣了一会才扯出一抹优雅的笑容，开口回道：“你今天这身衣服不错，我也有件豆绿色的衣服，不过没你这件好看。”这个倒也是实话。

她之前经常住在县城，家里就她一个孩子，父母都是职工人，家境是不错的。再加上周云珊自己每个月也有工资，她家男人也会给她钱，不需要养娃顾家的，每个月最大的开销就是在打扮自己身上。

所以周云珊对供销社和百货商店里的东西还算是了解的，像许晚秀这身衣服布料就是百货商店前阵子新到的。她最爱穿的是布吉拉，像这纯棉的布料也有买过，特意拿去裁缝店让人做成成衣的。之前觉得还行，今日看了许晚秀这身衣服却是觉得家里那身成衣不像样子。

她也不会客气，不会避讳些东西，直接问许晚秀：“你这衣服是哪家裁缝店做的？这版型设计不错。”周云珊之前见过的衣服都是直筒型的，或者是从上往下散开的。许晚秀今天穿的这身衣服却是在腰那里有一点收束起来，稍微显了点腰线，又不会太突出，穿出去正正好。

许晚秀听了她这问话，也知道周云珊纯粹是好奇，她笑着搭话：“我买了布料回来自己做的，这版型也是照着之前的衣服稍微改了下腰线这里。”

“你真厉害，我是做不来这些的。”周云珊听了后倒是对许晚秀高看三分，她是没学过针线活的，也就只会拿针补一补衣服，所以在这点上她是真的佩服许晚秀。不过她也不会因此感到自己不如人，她擅长的地方也不是在这些。

听了周云珊这话，许晚秀对她的好感也是添上三分，心性高傲的人能够承认自己在某方面的不足，而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还是很值得敬佩的。

周云珊又瞥了瞥许晚秀身上的衣服，实在是觉得她那衣服版型好看，忍不住开口问：“晚秀，我可以请问一下你这个衣服的版型是怎么设计的吗？我想下次让人跟着做一件这样的。”

她这衣服也不过是在常见的版型上修改了下，变得稍微显点腰线，没什么不能说的，许晚秀开口把做衣服的一些细节告诉她，周云珊也认真听着。

她经常买衣服，看漂亮衣服，对这些东西多少懂一点，偶尔也能应答几句。两人就这么站在办公室门口那等着，讨论地热火朝天。

陆陆续续有几个女人走过来，许晚秀也是和她们点头示意，周云珊则没什么反应，接着和许晚秀交谈。那几个女人显然也知道她是谁，面上没有计较些什么。她们也是认识的，直接站到另外一个地方说话去。

大家伙对这份活都是盼着的，收到消息今天要来开会，全都是比定下的时间要早点。没过一会，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走过来，他笑得眉目慈祥，和一群人打招呼：“大家都来得挺早哈，快进来。”

许晚秀见他这个架势，虽然面目慈祥，说话也亲和，眼神却是锐利的。刚扫视了所有人一眼，分明是在审视。中年男子拿出钥匙把那办公室门开了，她们也跟着走进去。

这个办公室是打通中间的墙，由原本的两间房间构成的，还算是宽敞。里头摆放着一张长方形桌，左右各三张椅子，短的那头各摆放着一张椅子。大家都知道短的那边是大人物坐着的地方，所以都随意选了左右两边的椅子坐下。

许晚秀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身旁紧跟着坐下的是周云珊，她侧身笑着和许晚秀说：“我和她们不熟，坐在你旁边舒服些。”许晚秀听了是哭笑不得，点了下头算是应和她。

中年男子果然直接走到那个短边距桌子旁，在那张单独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环视所有人一眼，轻咳一声表示要说话了。见在场六个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自己的身上，他才开口道：

“各位，我是咱军区小学的校长，叫周武，以前也是在这军区里头的，现在身子不利索了，这才转过来这边担任个校长。当然，以我的性子，既然是领了这个责任，就一定会尽心尽力的。”

“各位的具体信息我大多都了解了，我们能在这个办公室里相见，也是说明在座的各位都有足够的能力和信念成为一个好老师。我说话向来是直接的，新学期的任务我也已经安排好了，现在先分配下去，你们谁有不满意的，回头再和我说。”

周武连着说完一大段话后，见在座的六个人都没有提出异议后，这才继续说：“咱们学校五个年级，每个年级都是只有一个班。咱学校的老师也就是只有在座六位，语文、数学、科学各两位，这样的话每个人需要担任两三个班的任务。”

他看着手中的纸张，一边念出每个人新学期要带的班级。许晚秀也认真听着，随着周武的话音落下，她听到自己被分配到教四、五年级的数学，另外一个数学老师则是教一、二、三年级。

许晚秀稍微听了下，她身旁的周云珊也是分配到教四、五年级，也就是意味着日后至少一个学期，她是和周云珊合班，时常会有交集。

“新学期的安排就是这些，有谁有异议吗？有异议的现在直接提出来，现在不说，以后就永远都不要说，也不要去抱怨什么。各位日后都是这个学校的老师，要好好相处。我不允许我带的学校有老师动坏心思，要是让我发现了，决不轻饶。”周武说道。

话音一落，随之散发出来的是一股威压，所有人神色一凛，从心中产生一股畏惧。

许晚秀对自己分配到的任务也还算是满意。比起教低年级，她还是更喜欢带高年级。小朋友刚入学的话，什么都不懂，培养些简单的习惯都要费上不少劲，在课堂纪律上更是难以把控，教最基础的数字概念那些都难；

这要是在现代带高年级的话，做老师的更多的是有升学压力，教学难度大些，但在这个年代却是没有的，高年级的数学内容许晚秀也还能应付。再说大孩子更容易沟通，也会遵守课堂纪律那些。

所以面对周武的问话，许晚秀保持了沉默，旁边的周云珊也缄默不言。但她们两个满意，不代表其他人满意。

许晚秀对桌的那个女人突然举手，试探着说：“周校长，我想问问，为什么我们要带三个班，像晚秀她们就只带两个班，怎么带班又是根据什么决定的？”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六人当中有两三个也是神色一动，显然是对这个问题有疑惑的。许晚秀看着说话那个女人，恍惚间想起自己上回来考试的时候遇见过她，就是在同一个教室考的，也就是说她是教低年级的数学。

周武看了大伙一眼，回应道：“乔敏同志很好，敢于提出自己有疑惑的地方。关于这个问题，我在这里是第一次说，也是最后一次说。分配教几年级时，是根据大家的学历来分配的。低年级教的内容简单，所以带三个班；高年级教的内容复杂些，所以带两个班。”

言下之意就是乔敏的学历没有许晚秀的高，这话一出，乔敏脸红了一霎，不再说话。其他人也不再多说，周武又是简单地交代了几句，就直接散会。

他率先离开，许晚秀和周云珊几乎是同时站起身要走，才刚走出教室，许晚秀就听见有人在喊自己。她回头一看，面色一顿，是乔敏。

只见乔敏笑着走过来和许晚秀打招呼：“晚秀，刚刚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咱以后还要经常相处，有什么不懂的现在问清楚了，也不怕到时候影响感情。”

虽然很无厘头，许晚秀面上还是点头应下：“乔嫂子您客气了，有问题自然是要问清楚的，只要您解惑了就好。”

乔敏听了讪讪一笑，和她们道了个别后迅速就离开了。

“她这是在恶心谁呢？也就是周校长的话堵住了她的嘴，她找不到话回才放弃的。”许晚秀转身正打算开口和站在自己身旁的周云珊告别回家，就听周云珊突然这么一说，一副人间清醒的样子，她补充道，“我这是怕你太傻，看不清她这个人。”

许晚秀被她这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逗乐，好歹是一片心意，她点头应道：“知道了，这些我都知道的。”她最后一句近似呢喃，又是抬头和周云珊说，“我……”

话还没说出口，周云珊却是抢先一步说：“我和你一起走回家属楼吧。”话落她还难得地俏皮眨眨眼道，“我家也在家属楼的。”

“是是是，我当然是知道的。”许晚秀笑着点头，她招呼道，“那一起走吧。”两人走出学校，往家属楼那头走去。其中经过那片菜园子，周云珊望着那头青青绿绿一片，问：“晚秀，哪片田是我家的啊？”

许晚秀想想之前传闻，突然觉得有些事也是真的，眼前这位是真的不管也不了解这些，她伸手指了一片田，“那里青绿一片都是你家的，附近那些多多少少都有些小空地，和倒地的菜叶子。”

其实是因为菜熟了，其他家人每天都会来摘菜回去煮了吃，地里落下的菜叶子也就由着在那放着，给予土地养分。许晚秀之前听赵叶说过，林团长很忙，自己一个人多数时候吃饭堂，这地里的菜可全都在那糟蹋着。

不过这些事情许晚秀也是不会多嘴的，周云珊顺着她手指着的方向望过去，还挺惊喜：“没想到他还挺听话的，这菜种得不错。”

这次许晚秀没有搭话，周云珊也只是随口一感慨，接着又和她说起教高年级的事。她教的是语文，许晚秀教的是数学，因为教的两个班级都是一样的，能聊的事情很多，开学后怕是会更多。

她们一路走回去，周云珊先到了她家楼下，她顿住脚步和许晚秀道别，很是热情：“咱下回见哈。”

“好，你先上去吧，我也回去了。”许晚秀点头和她道别，她家就在隔壁栋家属楼，两三步路就到了。

却不知人来人往，这人只要闲着没事就忍不住唠嗑，很快目击者就把许晚秀和周云珊一路说说笑笑走回来的事都给说了个遍。这下好了，整个家属楼都知道，懒得出名的许晚秀和娇得出名的周云珊凑在一起，怕是要闹出笑话来喽。

“奇怪，这周云珊好好的不是待在县城里吗？今天居然回来了，还和那许晚秀走在一起，她俩居然也能说上话?”有人满怀疑惑道。

“哎，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她们听说可都是当上了这学校的老师，日后可就是一起干活的同事，说说话也不稀奇。”自然也有消息灵通的立马猜测道。

“这还不就是看人下菜吗？以前周云珊来了，咱碰上了和她打招呼，她可是大眼都不看一下的，现在居然愿意和许晚秀说话，怕是看她也是读过高中的人。”另外一人酸酸地说。家属楼里要说起念书识字，谈及学历，能和周云珊比的好像就真的只有许晚秀了。

一旁有个安静些的，看她们兴冲冲说了这么久有点冷淡下来，这才小声开口说：“其实我感觉许晚秀挺勤快的，咱每天去菜园子浇菜都能见到她。周云珊也挺好的，就是话少点。”

她这话一出，自然又引来好一阵的反驳。

关于这些闲言碎语，许晚秀都是不知道的，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晚上她和赵国强正在吃饭，赵国强是知道她今天去学校的，也知道她很重视今天的这场会，坐下就问：“晚秀，你今天学校那还顺利不？”

闻言，许晚秀把自己分配到的工作和考虑都给说了出来，当然省去了乔敏阴阳怪气那回事。赵国强听了连连点头：“嗯还可以，主要是你喜欢才好。教年纪大些的小朋友读书应该也会轻松些，你回头有什么事再和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