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绾听完了昭明的故事，陷入了思考。</P>
王绾会怎么做呢？昭明拿不太准，仔细想想史书关于王绾几乎也是没什么信息，只知道他提议分封制但是没被采纳，然后在一些出土文物上刻着他的名字。</P>
王绾啊，你可千万得是个善良的人啊，昭明内心里祷告。</P>
“此地是归於商管辖吗？”王绾问。</P>
“我去找人问问，”於商这附近昭明不太熟，昭明的家郢陈虽然也是在楚国，但是从秦国出武关到郢是往南走，到寿春则是往东走。</P>
他四下里找人打听，听了好几个不同的人说话，自己思考了一下，大致摸清了状况。</P>
“大人，”他回去禀告王绾，“这里虽然属于於商，但是离析丹更近，属于是交界地带。”</P>
“两不管了是么？”王绾看来对地方的行政相当的了解，昭明点点头。</P>
“既然属于於商，那就该於商来负责，”王绾说，“秦法有律，禁止淫祀，此等活动属于违法活动，此处的乡长里正竟然知情不报，县属也执法不严，当罚。”</P>
王绾的反应是昭明没想到的，他原本设想的好一点的结果就是王绾发发善心收留这个女孩，毕竟这是出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P>
没想到王绾作为一个中央官员，水平比他想象的要高的多。</P>
“你找几个人，带着这个女子，去这附近的县属里去告官，”王绾对昭明说，“此等民间淫祀的恶习绝不可姑息，如果适龄的女子都这样丢进了水里，那我大秦还怎么人丁兴旺。如果认可了河伯这类神鬼的存在，黔首有什么事先求神，而不去依靠官府，那官府还怎么运行。”</P>
是这个道理没错，昭明心想，但是又好像有哪里不太是滋味，尤其是黔首这词，好像这还是他第一次听。</P>
在这之前，昌平君，田响，蔡止，都更爱说民，或者老百姓。</P>
“是，”他答应下来，找了几个精壮的随从，带着那位少夫人，架了一辆马车，往於商的方向折返回去了。</P>
王绾则带着出使的车队继续朝着寿春前进，刚才小了一点的雨这时候又大了起来，仿佛是在证明停留在原地确实不是好主意。</P>
“叔叔，这是去哪啊？”昭明给了女孩子一些吃的，女孩子边吃边问昭明。</P>
“去县属，”昭明告诉他。</P>
“啊？去官家干什么？”女孩子有些慌张了起来，“叔叔，我没有犯法啊。”</P>
“你没事，是你那些同乡，”昭明给她解释，“他们这叫淫祀，违反了秦律。”</P>
“不，不会的，”女孩子说，“那些哥哥叔叔们都是好人，他们不会犯法的，一定是哪里搞错了。”</P>
“夫人啊，”昭明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他对女孩子说，“江里没有什么河伯，你的那些叔叔哥哥，把你扔到江里去，除了喂鱼喂虾，没有其他的用处。这不是送你出嫁，是让你去死，你怎么就不明白呢？”</P>
“叔叔，你胡说，”女孩子反驳，“河伯明明是有的，前几年送了女孩子过去，很快就不下雨了。”</P>
昭明看着这个女孩子，心里实在不是滋味。明明她是一个受害者，但却处处都在帮着加害者说话，你说这该怎么办好？</P>
“叔叔，我求求你，不要去告官好不好，”女孩子继续哀求道，“秦法那么严苛，那些叔叔哥哥都会死的，你要是没法做主，就去和你们能管事的那位求求情好不好。”</P>
“不行，”昭明一狠心拒绝了，“要是放过了她们，明年又要有新的女孩子要被扔进水里，绝对不行。”</P>
“哇！”女孩子听完大哭起来，“哥哥啊，我的哥哥啊。”</P>
昭明让马车停下，自己起身坐到了马车的前面，让另一个随从去陪这个女孩子。雨依旧没停，他带着斗笠，安静的坐在那里，等待着到达最近的县属。</P>
县属的人听说是出使的使团来了，赶忙出来迎接，一看只有一架马车，正感到奇怪，昭明从车上下来，和众人行礼过后，把前后的事情都和县官们讲了。</P>
“此事是臣等失职，”亭长下跪磕头，“臣这就带求盗和亭卒去拿那些乡民，还请上吏不要怪罪。”</P>
“亭长大人不必多礼，”昭明扶他起来，“我只是个临时的副使，并不是什么大人，你按规矩去做就是了。”</P>
“是，多谢大人，”亭长听完感谢道，然后转身走了。</P>
“大人，”亭长走后，昭明坐在县属的门口看着雨，一个随从过来了。</P>
“怎么了？”他问道。</P>
“这件事交给县属的人去办就可以了，流程秦律都规定的清清楚楚，”随从说，“我等还有出使楚国这更为要紧的任务在身，不宜在此久留。”</P>
“是啊，”其他几个随从附和道，“走吧，走吧。”</P>
“要不，你们留一匹快马给我，”昭明知道这些人说的有道理，但他实在是很想知道后续的发展，于是提议道，“你们先行，我随后骑马追上你们。”</P>
“大人啊，”随从说，“我们也想听您的，但这马匹一是一二是二，都有数的，是官家的东西。这秦律，方方面面都有规定，如果我们就这样留马给您，万一触犯了律条，该怎么办呢？请您赶紧和我们一起回去吧。”</P>
昭明其实非常想亲眼见证这个案子会是什么样的结局，但是他此刻也是身不由己。</P>
“你们等一下，”他对随从们说，然后转身进去，找到了县属的掾吏。</P>
“大人您有什么吩咐？”小吏对着他行礼。</P>
“这个案子会怎么处理？”他问道。</P>
“回大人，参与淫祀的乡民，要视其行为定罪，重的大概是死罪，轻的也要黔面为隶臣，至于那个女人，她一口咬死了自己的同乡无罪，属于是包庇。但是看她的个头，应该还没到成年女子的标准，大概会送入隐官吧。”</P>
“所有人都要罚？”昭明问。</P>
“还有连坐的，”小吏补充道，“非如此，淫祀之风难绝。”</P>
“我知道了，”昭明点点头，转身离开了。</P>
在回去的马车上，天没有晴，但终于是不下雨了。我这到底是做了坏事，还是好事？昭明反复思考着这个问题，可是这一次，他得不出答案了。</P>
离开秦国之前，昌平君告诉他要他自己用亲眼来确认，是要帮助秦国还是楚国。然而经历了这几天之后，无论是过于严苛的秦国政治，还是巫鬼盛行的楚国风俗，都没给昭明留下什么好感。</P>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淋了雨又在马车上吹风的缘故，昭明在路上还发起了高烧。</P>
救命，他在心里暗自叫苦。</P>
他们这几人属于是轻车简从，前进的速度比王绾的车队要快，在阳城这个地方，他们追上了王绾。</P>
“处理的怎么样了？”王绾问昭明。</P>
“回大人，”昭明强打精神，回答道，“女子已经交给了县属，案件的前后经过也已经据实禀告，县属的官员已经去查办了。”</P>
“好，”王绾点头肯定道，“我们在此地稍作停留，补充些度用，就直接到寿春再休息吧。”</P>
“是，”昭明领命。</P>
“大人啊，你怎么了？”从王绾那里回来，吁先生看出来昭明不太舒服。</P>
“淋雨了，病了。”昭明回答。</P>
“哎呀，”吁先生摸摸他的额头，“那赶快去看医师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