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单只蓬莱。”纪东泉低声说道。 大明蜀山派那边，元青瓷、李妙真等人的决定，没有瞒着大唐这边的纪东泉、叶东明。 纪东泉眼下返回大唐人间，提及此事，章太冈、纪川等人闻言，更是感慨不已。 昔年曾有传言，雷俊同龙虎山已经堪称大唐道门之首。 如今再看，这范围已经不适合再局限于大唐。 “唐真人此前在天师任上，带领龙虎山结束内乱，摆脱低谷，重新崛起，短短二十八年时间，已可看成波澜壮阔，龙虎山天师府一脉历史上历代祖师，都少有可与之相提并论者。” 同章太冈、纪川一同来龙虎山的萧雪廷这时则悠然道：“但在她之后接任的雷天师，更是成就非凡，距离雷天师接掌龙虎山门庭，尚不足二十年。” 章太冈、纪东泉等人闻言，亦有恍惚之感。 眼下距离雷俊登临天师之位时，大约十八年时间过去。 十八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于世俗凡人而言，差不多是一代人的年龄差距。 对高境界的修行者来说，很快便渡过。 但在雷天师接掌龙虎山门户这些年里，小事不论，只章太冈、纪东泉、纪川等人能立即想起大事，如今回首，仍敢惊心动魄。 雷天师八重天境界时，便单人破金刚寺，之后更协同唐真人前后两任天师，再破须弥金刚部。 其后雷天师登临九重天大乘高真之境，直接平息近年来对大唐影响最激烈的洛阳之乱。 改天理为归藏。 征大同，平地海。 如今正逢雷天师入道一甲子之年，初次同时携天师三宝下山，直接横扫蓬莱，荡人间道国群邪。 眼下，更有大唐之外的蜀山一脉，恭领天师法诏。 大明蜀山派说是在大明皇朝处境尴尬，但即便经历韩青陶等人的分裂之后，那里仍然是一方道门圣地的根底。 远非玄机观这样的新生势力可比。 众人不算则已，只略微一想，便感心旌动荡。 如果说前任天师唐晓棠承上启下，那现任天师雷俊便是继往开来，令天师府渐渐重现上古时极盛之象。 而他此刻在位，不过区区十八年。 其人年岁，尚不足百。 这实在令人禁不住遐想，接下来的岁月里，他还能有何等成就，龙虎山天师府又将走到何等地步？ “这些功绩显眼，不过，相较于之前几任天师，雷真人在其他一些看似不起眼处，更有常人难及的建树。”萧雪廷微微一笑。 章太冈、纪东泉等人颔首：“将军所言甚是。” 这方面，他们大唐蜀山派感触最直观。 那位雷天师虽然如今名动寰宇内外，但本身执掌龙虎山天师府一脉，却无强势开拓占据之意。 相反，平时除了主持龙虎山天师府自家府内事务外，这位雷天师更多关注旁的一些事。 正是在他主持下，天师府联合蜀山派、回天堂、玄机观乃至于大唐官方，就炼器、制药等事，做出诸多改良、尝试。 这些改变，主要也并非用于高层修士修行争斗。 反倒大多着眼于中低层修士乃至寻常百姓。 鉴于雷俊的修为、年龄，当前这一切虽然还处于起步阶段，但相关影响，可能绵延深远。 这一点甚至不单只体现在大唐皇朝内部。 雷天师和龙虎山威震大唐南疆的同时，深刻影响南荒之地。 但威震南荒，并未给那里带去更多战乱和血腥，反而在布播文明，宁靖四方。 “雷天师乃得道高真，于天下四方是福。” 蜀山掌门章太冈徐徐说道：“我辈同道，心向往之。” 周围众人，皆徐徐颔首。 晚些时候，萧雪廷则私下同雷俊、元墨白谈起，新得女皇音讯。 “陛下此前遨游人间之外苍茫虚空，因为些意外，同一道人交手，时间拖得久了些。” 萧雪廷言道：“应该便是那时，为黄泉邪修所觉察，故而有之后再次逆伐人间之举。” 雷俊：“道人……已经登临仙境么？” 萧雪廷徐徐答道：“据陛下所言，没有。” 雷俊和元墨白对视一眼。 女皇实力如何，他们都心中有数。 因为消息封锁的缘故，女皇如今在大部分人世人心中，不复先前威势。 但雷俊等人再清楚不过，已经伤愈的女皇，在当前时间节点，仍是那个大唐第一高手。 她刚刚登基不久，便成就九重天境界。 到如今，已有五十年左右。 其人修为特异，便是散去一身山河龙脉之气，依然实力惊人。 雷俊一直以来都怀疑，对方平步青云之姿，已有冲击九重天之上的水平。 迟迟不动，更可能是因为自身之外的原因。 眼下女皇离开大唐人间远游，相信便是为了解决这最后的顾虑。 女皇实力如此，那道人何等水平，可以想见。 “其人陌生，年岁亦轻，据陛下所言，乃是道家丹鼎派已经修成五气朝元境界的大乘高真。”萧雪廷继续说道。 元墨白看向雷俊。 雷俊轻轻摇头。 就先前在蓬莱得到的消息与线索，唯一没有现身的东方青帝沈溪，应该和韩青陶一样，乃是道家炼器派大乘高真。 至于大汉龙虎山天师府背后可能存在的前辈仙人老祖，按许元贞之前的研究，该是道家符箓派无疑。 “昆仑？”雷俊问道。 萧雪廷：“陛下亦作此推想，但未得验证，双方切磋虽久，但并未至不可开交之地步，其后对方主动离去，行踪不明，陛下传消息回来，嘱咐我们传给龙虎山几位真人。” 雷俊：“陛下有心了。” 元墨白：“既是道家丹鼎派高真，那么……” 他视线望向西北。 那里是纯阳宫所在方向。 萧雪廷：“据陛下而言，有纯阳宫传承路数，但差别更多，双方交手虽久，但仍有很多东西没有见底，故而不宜轻言妄断。” 雷俊、元墨白轻轻颔首，若有所思。 萧雪廷则补充道：“对了，陛下还提及一事……贵派唐真人遇上此人，可能会心境不稳，当慎重以对。” 雷俊：“？” 萧雪廷：“陛下只此简单一言，我等亦不明其中详情。” 雷俊哑然。 萧雪廷晚些时候告辞离开。 不论是她，还是唐廷帝室其他人，都只推许雷俊扫荡人间道国壮举，而不提蓬莱接下来如何。 虽然和当初大同、归藏、地海时一样，雷俊与龙虎山此刻对蓬莱也表现得不如何热烈。 可是那里对于道门而言，意义始终特殊。 何况，蓬莱中可能还牵扯到蕴生出人间道国的天宫与上古符箓派相关遗迹。 唐廷帝室虽然关注，但更不会横插一手，而是全然交托龙虎山处置。 晚些时候，蜀山派众人向雷俊、元墨白再三敬谢后，也告辞离开，迎太乙先天塔返回巴蜀之地。 恰逢日正中天，阳光照射下，茫茫清气向四方波荡，万丈毫光，笼罩整个蜀山霄顶。 六层宝塔，终于重归山巅。 正式落定那一刻，山下清霄府同样震动。 天地风云聚会，席卷四方。 整个巴蜀之地的灵气流转，都仿佛随之一变。 蜀山上下二宝，这一刻终于重新聚齐，也令六合先天归元阵，终于重现往日风采。 虽然北冥神枪当前仍随叶东明在蓬莱，但意义已经截然不同。 大唐蜀山派传承六合至宝，时隔多年，终于全部重归山门。 章太冈等蜀山中人目视山巅宝塔，皆心潮起伏。 “掌门任上，本派迎回六合至宝，实在可喜可贺。”一名蜀山长老感慨。 章太冈：“此事，我实在不敢居功，乃本派陈师叔和龙虎山雷天师之功。” 纪川：“可惜陈师叔当前不在山上。” 蜀山众人，皆默默颔首。 有人言道：“如果陈师叔先前在山上，此番想必能彻底清理黄泉邪修之乱。” 纪川：“如非陈师叔、雷天师和当今陛下皆不在大唐人间，想必黄泉邪修也不敢轻易来犯。” 众人皆道：“正是如此。” 章太冈：“此番，亦多亏龙虎山元真人、萧雪廷将军，和……南荒轮回渊孙力长老与白莲宗未来弥勒及时赶到，方才能顺利挫退黄泉邪修再次来犯。” 雷俊无心暴露自己星河天罗的存在。 及时察觉黄泉里蜀山再入人间的功劳，落在元墨白头上。 是以蜀山众人对此格外感激。 不过他们心中也有疑惑之处。 如今南荒和大唐正趋于正常、和平的接触，双方合作地方日渐增多。 轮回渊那位孙力孙长老，还可以说是受朝廷相邀而来。 可白莲宗那位未来弥勒，为何会前来相助蜀山派？ 当前大唐皇朝，相较于以往，内部属实生出诸多变化，甚至让他们这些身在大唐的人都感到看不透。 也难怪里蜀山一脉这次踢上铁板。 “黄泉四大邪修，亢安道人丧命于龙虎山唐真人剑下，李林雪为东楼所斩，另一个田凌枫，此番为龙虎山元真人击毙。” 大唐蜀山派当前辈分最高的宿老徐端缓缓说道：“但是，修为最高的姬尧，仍然走脱，得以返回黄泉，其人修为实力毕竟不容小觑，本派上下接下来仍需留神，好在此番他受伤颇重，短时间内应该无力再兴风作浪。” 章太冈：“得同道相助渡过低谷固然是好，然蜀山欲要重新崛起，仍需全派上下尽心修行才是。” 众人齐声应诺：“谨遵掌门法旨。” 章太冈带领众人，向山巅太乙先天塔一礼。 年轻弟子各自散去。 章太冈则再带徐端、纪东泉、纪川等高功长老，继续祭告山川天地。 受此供奉，紫电闪动间，一枚龙虎法箓亦随之在山巅浮现。 章太冈注视那龙虎符箓法诏，良久后方才开口，轻声道： “徐师叔祖，诸位师伯师叔，弟子有一事相告。” 徐端、纪东泉等人静立章太冈身后。 他们心中隐约有所预感。 “听纪师伯提及我蜀山大明一脉，留存三宝于蓬莱后，弟子便生出如此想法。” 章太冈语气平和：“本派上下，当尽心修持，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功，想要在陈师叔之外连续涌现新的大乘高真，并非短时间内可以达成。” 徐端轻叹：“说来，其实便是看掌门和纪川、谢一楹你们的，我等已渐老朽，实在惭愧。” 章太冈冲对方颔首致意，然后继续说道： “此番再次挫退黄泉邪修，主要也是靠元真人、萧将军他们及时来援，乃得大唐同道相助。 既如此，弟子以为，本派对六宝是否始终在山，亦不必执着于一时。 注重自身修持的同时，与大唐同道更多往来，或许更有利于如今的局面。” 虽然心中隐约有些预料，但章太冈此刻直接道明，徐端、纪东泉等人听了，都仍心中震动：“掌门……” 章太冈：“弟子亦无心太过鲁莽，上下二宝事关六合先天归元阵根本，不可妄动。 南明离火鼎乃本派弟子修行之根基，同样不会离山。 至于紫微剑，虽然陈师叔本人无意，但弟子以为仍该留下，以备陈师叔有需要时可随时取用。 但青冥剑，便随北冥神枪一道，像大明那边的三大法宝一样，驻留蓬莱吧。 今日告祭历代祖师，如有意外，弟子当以余生赎罪，效仿陈师叔寻访遗失至宝。” 徐端沉吟。 纪东泉则开口说道：“当代天师，可以信托。” 何东行：“贫道亦是如此想法。” 徐端轻轻点头，看向纪川、谢一楹等其他大唐蜀山高功长老。 纪川等人言道：“我等愿遵掌门师兄所命。” 章太冈向众人打個道家稽首，蜀山众人纷纷回礼。 他接下来除去身上所有器物，赤足散发，孤身入祖师宗祠祭告。 出来后，他重整衣着，同纪东泉等人皆神情肃穆，再谢符箓法诏。 遥远的龙虎山上，天师府内。 雷俊此刻正立于万法宗坛中。 他此番回山，正是要通过万法宗坛，祭炼得自蓬莱的古时符诏。 万法宗坛中光辉流转，万千道蕴交织。 这时雷俊身旁，有紫电凝聚成符箓法诏，闪动光辉，沟通蜀山霄顶。 感受到章太冈等人的祭告供奉，雷俊不悲不喜，点燃一线清香，同样祭告天地，以作还礼。 结束之后，闪动紫电的龙虎法诏消失。 雷俊则继续自己手头的活儿，揣摩推敲那些得自蓬莱的古符。 在雷俊祭炼这些古符诏时，万法宗坛内，众多天将功曹，四方星神，乃至于龙虎山前辈祖师的形象，都闪动光辉，似是变得更加详实起来。 雷俊心神平稳，低喝一声：“起！” 在他面前漂浮的众多古符诏，这时汇聚在一起，既像是阵势，又像是宫殿群一般。 点点星光，自此而动。 然后汇聚，以这些符诏构成的虚幻光影宫殿群为基础，排布成玄奥的阵势。 阵势中心，虚幻的光华聚拢，继而化作光柱升空。 光柱直冲云霄，但只有万法宗坛内的雷俊可见。 龙虎山内外其他人看不到这虚幻的光柱，只看见龙虎山上空，风起云涌。 气流波荡于高天之上，似是位于比上清雷府洞天还要更加高缈的虚空中。 但这激荡的风云，很快平息。 只是万法宗坛内，雷俊却能感应到更多变化。 他首先隐约感应到，蓬莱中，似是生出变化。 其次，自己身怀的天书暗面，以及那一页天书，有所波动。 再然后，先前得自女皇，再经由陈易那艘玉舸生出变化的封天印，此刻赫然也在微微震动，并闪烁光辉。 从封天印内，有些许玄妙气息流出。 受此影响，那些来自蓬莱，同古时天宫息息相关的符诏，亦微微抖动。 不止雷俊，同一时间，身怀一页天书的张徽、未来弥勒、孙力、沈去病和方岳，都生出感应，自己的天书，似有变化。 人间之外，无垠幽宇。 置身界外虚空中漫步的唐皇张晚彤，脚步微微一顿。 她看了看自己持有的半卷天书和那页天书·一。 蓬莱已定，当前变化，该当源自龙虎山天师府雷俊等人的研究。 既如此，女皇张晚彤神情如常不做理会，收好天书，继续迈步而行。 相关变化，尚不至于影响到碧落那边。 但四方人间、九天十地皆不停变化，她亦需要加快脚步，收集寰天劫金了。 ………………… 罗渊深处。 死寂冰冷，又血腥凶煞的幽罗血海忽然波动。 一座只有一层，外围布满血红符纹道蕴的法坛，从中升起。 法坛收敛消失，现出一个青年男子身形。 正是此前在地海突破至八重天修为，但很快又遭逢危险，不得不替死重生的陈易。 陈易面上，流露出惊诧之色。 因为他感觉自己神魂深处那座纯金的殿堂，此刻居然正在发生变化。 殿堂内，仿佛多出一些人影，但人影皆虚幻，令人捉摸不清。 这是此前从未有过的变化。 陈易见状，更多感到惊奇与戒备。 “什么原因？”他静下心来，神思念头仿佛化作实体，步入那纯金殿堂内。 陈易同那些虚幻人影看似触手可及，但仿佛身处不同世界。 “……龙虎山那边的变化？” 陈易若有所思。 那两份可以合二为一的天宫章表，当前不知如何了。 此刻变化是与那天宫章表有关，还是同龙虎山的万法宗坛有关，亦或者别的什么？ 陈易陷入沉吟。 ………………… 大唐龙虎山天师府中，万法宗坛内，雷俊平息封天印的动荡，目视眼前符诏构成的宫殿群，陷入深思。 片刻后，他单手捏个法诀立在身前。 光影构成的宫殿群散去，符诏恢复原样。 封天印亦转为平静。 雷俊同元墨白谈起此事，元墨白的看法和他类似： “当今女皇陛下，同古时天宫，或许亦有几分关联，得了些许传承，或者曾有过接触也说不定。” 雷俊：“弟子去看看蓬莱那边的变化。” 辞别元墨白，雷俊携那些古符诏，转而重返蓬莱。 蓬莱中，果然起了新变化。 海潮波荡汹涌，中心海域此刻则云蒸霞蔚，光华灿烂。 有众多灵光，这一刻交织于蓬莱中心。 留在其间的李妙真、叶东明等人不明所以。 那些绚烂光辉看似轻柔单薄，但拒阻周围人等靠近，以叶东明、李妙真八重天境界的修为，亦被挡在外面。 九重天修为的雷俊，方才得以入内。 光辉中心，一片巨大如陆地的仙岛上，有宫殿遗迹，出现于云霞中心。 一袭紫袍，身披黑色大氅的许元贞，已经先抵达，此刻负手而立，正上下打量宫殿遗址。 “这就是黄玄朴他们想要的东西。”许元贞左右看看：“嗯，一片天宫遗迹，保存得还挺完整。” 雷俊同她并肩而立，观察宫殿片刻后言道：“在吸纳周围蓬莱的灵气，进行自我修复。” 他转头看向许元贞：“大师姐用得上么？” 许元贞：“转转看看就算了，没啥可用的。” 雷俊：“那我们就先定住它，维持周围蓬莱太平。” 说罢，他祭起带回蓬莱的那些古符诏，然后自身法力演化，与这些符诏结合，共同组成一幅黑白太极图。 黑白太极图落在眼前闪动光辉的天宫遗址以上。 光辉顿时渐渐收敛。 绚烂云霞则向外扩张，仿佛界域，将这座巨大仙岛同外界隔绝。 外间蓬莱海域，渐渐趋于平静。 云霞笼罩范围内，天宫遗址稳定不动，黑白太极图在其上方，则渐渐衍化成一座巨大如山的三层法坛。 天宫遗址被法坛整体笼罩覆盖，暂不复见。 法坛最上层，则重现那些古符诏，结成玄妙阵势，同先前有所不同，上古风格减少，观之更似如今时代的符箓法阵。 许元贞过仙桥穿地户，入了这巨大法坛的一层。 雷俊身形则出现在法坛第三层上方的符阵中。 他细细揣摩和思索此间道理意境，自然悟性之下，心中霎时间有诸多念头纷至沓来。 雷俊招招手。 高天之上，光辉一闪。 裹挟炽热流炎，他的玉清周天法镜，从天而降。 雷俊抬手，手指凌空勾勒，光影留痕。 其法力专门凝聚出两枚天通地彻法箓。 他将其中一枚，沉入下方法坛符阵中心，另一枚则再补充加持入本就蕴含他法箓的玉清周天法镜内。 雷俊盘膝而坐，闭目凝神，默默祭炼下方法坛符阵和头顶上方半空中的玉清周天法镜。 随着时间推移，双方联系渐深，趋于平稳。 这时，雷俊本人睁开先前闭合的双眼，其眼瞳深处，亦有天通地彻法箓闪烁光辉。 玉清周天法镜上，开始有镜光流转，凝聚成一束，照向前方。 雷俊座下法坛符阵，闪动淡淡光辉。 法宝的镜光直接没入虚空，并没有着落在蓬莱。 而是到了别的人间。 当前，并未与蓬莱有虚空门户相通的人间。 玉清周天法镜，先前亦可隔着虚空界域，观测另一方天地世界。 雷俊此前便有过类似操作。 不过那时都有一个前提，需要两方天地之间，至少存在一处虚空门户相通。 而眼下，呈现在雷俊视野中的则是大明人间的景象。 蓬莱同大明当前虚空相隔，不存在门户，不直接相通。 元青瓷先前过来，都需借归藏和大唐人间绕路。 可雷俊确信，自己眼下远隔虚空在蓬莱通过玉清周天法镜观览大明景象，虽然仍有极限，但范围比自己早先本人携法宝身处大明人间时甚至还要更广阔，更清晰。 仿佛身处更高远更浩渺的层次，由上向下俯瞰。 这种情况下，比玉清周天法镜直接处于大明人间天穹之上，观察视角还要更加隐蔽，更加不易为人发现。 良久后，雷俊收回视线，微微点头。 这不是黄玄朴、韩青陶等人预期中的功能，也不是他们能拥有的手段。 雷俊通过这里的天宫遗址，完成自己的构想。 在雷天师预期中，这是他推开仙门，登临仙境后可能达成的神通手段。 如今提前有所成就，令人欣喜。 雷俊兴致勃勃，转动玉清周天法镜，镜光往新的位置照去。 这次，呈现在雷俊视野中的世界，则是那方异族汗国人间。 此方人间当前同蓬莱，同样是封闭的。 李航行事，颇为小心。 但万里河山，此刻仍尽收雷俊眼底。 有修为高低不定的巫门修士，行色匆匆，自雷俊眼帘中疾行而去。 那方人间本土巫门修士，或者空桑中人……雷俊心道。 异族汗国人间，或者说原先的大宋人间，巫门修行者曾经也成一番气候，并且是一南一北。 北方异族中，曾有一段时间，涌现出不少杰出巫门修士。 直到后来四大汗国崛起，源于大荒的强横武道横扫四方，巫门修士方才凋零。 而在南方，巫门修士则主要集中在南诏大理。 随着其后大理灭国，南方巫门也宣告凋零。 九重天降神大巫高和雅，亦接受助黄金汗国南征的须弥莲华部渡化，一身修为尽数转为佛门手印一脉。 雷俊早先听朱俊杰谈过，如今异族汗国人间南方仍有少数巫门残裔活动，只是不成气候。 却不知道空桑降临这方人间，与那些残存的巫门修士是否有关。 就和大唐南荒巫门修士同地海九黎之民关系并不融洽一样，空桑大巫同九黎大巫同样未必是一路人。 但此番空桑降临，就结果而言确实帮了黎元衡和贪黎一族大忙。 那方人间最新传回的消息，多方混战下，唐晓棠击毙一位九重天空桑降神大巫，两个八重天空桑大巫，余者死伤难计。 但黎元衡借此机会，逃出生天，销声匿迹。 唐晓棠再想找他，只余极有限蛛丝马迹，远比先前困难。 雷俊听说消息的第一反应是，其中有些古怪。 果然，就听唐晓棠既愤慨又莫名其妙：“简直岂有此理，这些巫门的混账，刚见面就心黑手狠，感觉他们不是要护着那九黎中人，而是根本就冲着我来的，可我以前没跟空桑打过交道啊！” 对方这趟死伤如此惨重，更大可能是仍然低估了唐晓棠。 而对唐真人来说，以前没打过交道不要紧，从现在起，大家可以常来往了。 双方恩怨纠葛的起因，雷俊一时间亦没有头绪。 不过，用大师姐许元贞的话来说，此事引起了雷俊的兴趣。 暂时没有头绪，他不多纠结，除了安慰唐晓棠之外，便是吩咐徒弟卓抱节来蓬莱，携天师剑、天师袍二宝，前往那异族汗国人间，接引他唐师伯。 雷俊本人以玉清周天法镜观测异族汗国人间一段时间，做些记录后，重新转动镜光。 “严克济”所经营的五代十国人间，当前仍然战火不休。 而东方青帝沈溪所在的人间，则是另一方景象。 这里，不似大唐、大明皇朝，也不似五代十国那般混乱，而是像早些时候大宋人间那样南北对峙。 天下二分。 雷俊大致观察，这方人间的主流显学，应该是佛与儒。 儒学世家，仍然根深蒂固。 雷俊看到了老熟人。 大江之畔，南宗林族。 这方人间中，至少江州林族仍然存在。 除此之外，江南之地，佛寺众多。 佛门在此，极为昌盛。 而在偏北的地方，同样有不少佛寺，但却不是中土佛门，而是佛门手印一脉传承。 观其僧衣，样式与须弥金刚、莲华二部相似。 不过金刚部僧衣内衬为青色，莲华部僧衣内衬为赤色。 眼下这人间，北方僧众的僧衣内衬为白色。 就雷俊所知，在须弥金刚界五部中，这应该是佛部或称如来部所对应的颜色。 这么看来，这方人间，是须弥佛部在经营。 他们在北朝成了大气候，几乎相当于国教，得朝廷尊崇，令北方世家大族都不得不慎重以对。 与之相对者，则是南朝尊奉中土佛门传承。 雷俊当前缺乏佐证，但直觉南朝佛门传承，可能与娑婆有关。 和五代十国人间相似，娑婆在这方南北分立的人间，有虚空门户相通。 这是一方佛门与天子与世家共天下的人间，但又一分为二。 南北朝相对。 西域、中土佛门相对。 几大世家名门亦相对。 道门传承，处境似是不那么美妙。 至少，江州之侧，雷俊没看见信州有龙虎山基业。 这方人间，龙虎山天师府的传承也已经断绝了么？ 沈溪乃炼器派修士，或许出身自这方人间的蜀山派。 不过看南北二朝当前佛、儒气焰熏天的模样，便是有蜀山派，想必也处于夹缝中，同大明蜀山派相比，怕是不好说谁处境更艰难。 法镜当前视野宽阔许多，但仍有极限，雷俊第一时间没有找到沈溪的踪影。 他暂时移开镜光。 接下来映入眼帘的则是雷俊最熟悉的大唐人间。 “当前只能观览五方人间……”雷俊心中了然。 大唐，大宋，大明，五代十国，还有那方南北朝对立的人间，这便是先前蓬莱中人间道国所谓五方帝君之流各自来源所在。 不同于须弥佛门自须弥主动向四方出击。 黄玄朴、沈溪等人，更像是雷俊、沈去病他们得到天书一样，在各自人间偶然得到机缘，陆续来到蓬莱，方有之后人间道国始末。 至于这其中“严克济”参与多少，当前尚不足以断言。 雷俊在蓬莱借助法坛符阵，当前可直接观测的天地，便也是这五方人间。 若说有什么遗憾，当前不方便观测大汉人间。 再就是雷俊当前还不好确定，视野范围具体如何选取。 如果说是根据黄玄朴等人先前在各自人间的活动范围而决定，又像是有不少偏差。 至少，沈溪那方人间，雷俊视野所及之处，大都在大江中游一带，而非上游巴蜀地区。 雷俊不多纠结，开始另一番试验。 身在蓬莱，通过玉清周天法镜和他留在大唐人间的星河天罗相呼应，可以观览的范围更广阔了。 如此一来，大片大唐山河，都被纳入雷俊的观察范围。 当前情况下，如果炼制更多星河天罗，则其它人间更广阔的疆域，也将纳入玉清周天法镜观察范围内……雷俊思索。 可惜，祭炼原材料不是那么好找。 这趟清扫了黄泉里蜀山和韩青陶、李航的积蓄，收获不小，但还做不到雷俊想要什么便都应有尽有。 “接下来慢慢收集积累吧。”雷俊：“星河天罗相关，还可以更进一步，做些改良。” 大师姐许元贞从法坛内出来后，到了法坛符阵上，左右看看：“东西是好东西，不过法力消耗也确实大，难为你能支撑住。” 雷俊：“勉强支撑罢了。” 毕竟，如此手段，已非人间所有。 直接隔着重重虚空界域，还能更大范围更精细地观察其他人间，玉清周天法镜消耗的灵气与法力，都极为巨大。 灵气有蓬莱支撑倒还好。 但雷俊作为操纵者，本身法力消耗亦极为巨大。 纵使他身怀两仪仙体，单纯凭此也支撑不了多久。 好在，雷俊一直以来钻研揣摩自己的阴阳双火虎。 许元贞上下扫视雷俊，最终视线落在他胸膛心脏处。 外表看上去平平无奇，内里另有奥妙。 碧绿的阴火同赤金的阳火交织之下，两头猛虎仿佛在雷俊胸膛中无声咆哮。 咆哮同时，双方火力不停交汇。 亦不停彼此湮灭。 雷俊身上火光一闪，一团非赤非绿，光彩夺目，观之如日曜星火般的火团，自他体内飞出。 不过，火光刚一离体，雷俊面色便现苍白之象。 法镜观测消耗巨大，两仪仙体亦感到负担。 雷俊彻底停下镜光，几个呼吸后，面色重新恢复正常。 没有他身体阻隔，许元贞便看得一清二楚。 那玄妙的光与火，不停交汇不停彼此湮灭，耀眼之下，是无数常人难以目视的微尘，共同生出变化，并不断因此影响周围更多微尘继续生变。 生灭之间，仿佛永无尽头。 不知其所终，如今亦已难辨起始。 但许元贞直觉，最初或许只是一粒微尘最先变化，直至如今规模。 “天辰真火为质，九渊真火为器。”许元贞微微颔首。 雷俊：“与阴阳神霄极光相仿，我称之为阴阳无极星煌。” 无极二字，于此方修道界有特殊含义，轻易不可担当。 雷俊原先考虑过阴阳无垠星煌之名，不过后来还是定名无极。 许元贞则并未感觉有何不妥：“虽然我更喜欢你的天通地彻法箓，但这个阴阳双虎同样很有巧思。” 她看着那团玄妙火光收归雷俊体内：“应该不单只恢复法力一途？” 雷俊：“这个自然。” 不过，他还有其他强力神通法门可以对敌，所以这阴阳无极星煌，目前更多用于恢复自身法力。 雷俊阴阳无极星煌初成，可直接用于攻击，只是还有诸多细节，需要他雕琢和完善。 这方面，雷俊当前不少思路，正在试验和揣摩，将来有需要，随时用于实战。 其中一些想法，还跟眼下的玉清周天法镜与星河天罗有关。 这一点，也同样适用于阴阳双雷龙衍生而成的阴阳神霄极光。 在此之前，他更多是将阴阳双火虎用于近战。 先前迎战韩青陶，对方的优势在于炼器派大乘高真仙游天海和大地苍茫气，于是雷俊更多采取阴阳双雷龙加持自身。 如果正面硬碰硬要跟丹鼎派的李航较量肉身命功，那雷俊就会换用阴阳双火虎加持自身了。 “对了大师姐，还没恭喜你。” 雷俊这时则上下打量许元贞：“师姐已成就我道家符箓派九重天圆满，五气朝玄之境？” 许元贞：“嗯，先前在黄金汗国那方人间时，火候到了。” 雷俊来了兴趣：“所以，师姐已得通玄之桥？” 道家炼器派五气朝仙圆满，可得散仙之体。 道家丹鼎派五气朝元圆满，可得朝元法体。 前者弥补道家炼器派修士此前仙魂不够坚韧的短板。 黄泉里蜀山掌门姬尧成就散仙之体，虽逊色于道家丹鼎派五气朝元和佛门手印一脉五相成身，但防御力已然不俗，直接凭仙魂都可直面不少攻击。 如果同自身法宝相合，则有更进一步加成，坚固难伤。 早先大战，如果不是孙力的轮回降实在太阴，时机把握妙到极点，姬尧仍不至于吃那么大亏。 至于道家丹鼎派九重天圆满修士的五气朝元法体，则更不必多言。 大乘修士元丹同肉身躯壳完全相合，灵便的同时防御力比之四气朝元亦强出许多。 针对自身而论，是平均水平唯一可以媲美同境界佛门持戒高僧的道统法门，相较于持戒高僧，也只逊色于不能护持关照他人。 同时，五气朝元法体还能蕴生出丹霞元光，其攻击力之强，罕有其匹。 如果李航像当初黄玄朴一样五气朝元，蓬莱一战雷俊肯定会改变方法策略。 放着一个九重天五层的丹鼎派修士在自己的大乘道景里不管，结果肯定是很快被对方的丹霞元光打穿大乘道景。 以正面作战能力论，五气朝元的丹鼎派大乘高真，可以说是将攻防耐力各方面都拉满了，仅遁法挪移相对平庸。 而道家符箓派五气朝玄圆满，则可得通玄之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