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一个聪明的老实人其实才是真正不可得罪的。全/本\小/说\网
谢木栋做生意时一板一眼,说一就是一,从不滥竽充数,而且他对自己的生意伙伴都是极其信任,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是他的原则。这样的人虽然也曾经吃过亏上过当,但是经过这么些年的商场交战下来,谢家的生意虽然谈不上一夜坐大,却也是稳健成长。
他忠厚实在的生意作风传开了之后,谢府现在的生意越来越好,尤其在茶叶这个领域,甚至有凌驾于众家茶庄之势。
这样一个人的确是不能被小看的。
就拿这次火烧库房的事件来说吧,谢木栋凭着不知从何处得来的预感,将自己家的茶花与程罗衣带来的银山雪尖通通事先移走了,所以被烧掉的只是一些陈年旧茶而已。
“好家伙,你居然连我都瞒着,害得我昨天晚上差一点冲进火海。”张来福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一直耿耿于怀。
她坐在谢木栋身边,嘟着嘴在没有人注意他们的时候,用指尖轻轻地掐着他。离他们不远的舞台上,赛茶会正式开始前的歌舞表演正进入。
谢木栋只脑凄着一张脸,他没有事先告知的确是他的不对,只是当时他只是灵光一现,所以未曾告诉府中众人,却不料一时的直觉居然成了事实!
有人就是不放过他,不过他也不是好惹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崔家这笔债,他迟早要讨回来。
不过,眼前最重要的事,还是要让这位张大总管消消气才行。
“别掐了,好痛的。”
“哼,昨天的大火烤得我皮肤也很痛呢。”她愤愤地说道。
“我都答应这次赛茶会之后,带你去五湖四海转一圈,让你看看泉州城以外的世界了。”
“我要去英吉利,我要去佛朗机,我要去天竺国、大食国、多明尼哥共和国。”张来福挑着眉毛看着眼前的人。言下之意十分明显,想要她原谅他可是很难的。
谢木栋无奈地一笑。喜欢一个人就会不由自主地纵容她,她要是觉得这样欺负他会让自己开心一点,那就让她欺负吧。
大不了,以后再在床上欺负回来。
见他暗里微笑的神情,她眼一挑,“你在打什么邪恶的主意?”她和他共处了七年,他的一些小动作代表着什么样的心思,她会猜不出来?
“我不敢。”谢木栋明目张胆地说着谎话,因为老实人的谎言更不容易让人看穿啊。
“小埃,比赛开始喽!第一个上场的是罗衣。”他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到底是赛茶会的事重要,张来福马上将目光看向台上正准备展现自家茶叶的程罗衣。
程府总管在今天早上想要溜出城时,被埋伏在城门口的谢府家丁傍捉住了,在谢木栋的逼问下,他一五一十地告知是有人用一千两纹银作为代价请他这样做的。当谢木栋告诉他出城唯一的下场就是遭人灭口的时候,他也招出了背后指使他的就是崔府的人。
既然如此,程罗衣自然是没有责任,在谢木栋和张来福的坚持下,程罗衣今天还是上台展示自家的茶叶。
雪山银尖顾名思义是属于嫩散茶,是用新茶最鲜嫩的部分蒸制而成的,其色银白,如同冰晶,口感偏清冽。
只见台上的程罗衣穿着简单的蓝底白花布衣,淡雅而立。她的确在茶道上有天赋,知道淡茶只宜清泡,所以她的穿著打扮也很适合这茶的感觉。
只见她取下茶炉上的水壶。看水在茶道中雅称为候汤,分为初沸、中沸,纯熟三个步骤,要先等到水至纯熟之后,先注少许入壶,祛冷气,倾出,然后投茶。时值春季,要汤半下茶,复以汤满,称为中投。
雪山银尖因为茶叶偏嫩,所以水温不宜过高。程罗衣等热水稍凉才进行接下来的手续,头次水是洗茶之用,二次冲泡后,她才素腕轻转将茶杯送入泉州各位品茶名家与礼部陈大人手中。
大家喝完之后,便将感想与等级写好投入箱中,等到所有茶庄展示完毕之后才会正式宣布贡茶得主。
程罗衣下台之后,各路人马依序大显神通。
有人表演的是特技冲泡茶,用一把巨壶,壶比人脸还大,壶嘴长达三尺,手一甩茶碗叮当一字排开,冲茶的姿势好比武林高手,一冲到底,气贯山河,一轮下来众人齐声叫好,真不知是称赞茶好喝还是表演好看。
也有人请了乐坊在后面演奏佛乐,冲茶手续十分精简,茶味也是朴实无华,但天人合一、茶禅一味,也别有一番风味。
这天红茶、绿茶、乌龙茶、花茶,黑茶、葯茶,甚至于东洋的抹茶、英吉利的奶茶通通都出现了。
“什么时候到你啊?”张来福在看得目不转睛,兴奋不已之余悄悄地问道。
“根据抽签,我们排在崔家之后。”谢木栋小声地回答。
“什么?怎么会这样?!”张来福是聪明人,怎会不知道这种赛茶会被排在越后越吃亏,评审的舌头都麻了,还尝得出什么啊!
“别担心,他有过墙梯,我有张良计。”谢木栋悄悄地抓住她的手,手指在她掌心轻轻画着圈圈,以示安慰。
崔府对于这次的赛茶会显然也是费尽心思,请来的泡茶人居然是泉州最红的清倌,只见那清倌白衣白裙,明眸齿,茶还未泡便引起了轰动。红唇一张,委婉又清越的歌声便从她嘴中吐出--
“北苑将期献天子,林下雄豪先斗美。鼎磨云外首山铜,瓶携江上中泠水。黄金碾畔绿尘飞,碧玉瓯中翠涛起。”
一曲斗茶歌,应时应景。
只见她右手执壶,左手布茶,稳稳当当,灵活非常,显然已是练过多次,一手凤凰三点头,水入杯中,芳香四溢。
“品水扫炉试晓烹,慢品细啜真天味。此是崔家一色碧,诸位请。”
绝色佳人,亭亭而立,端着瓷杯的手竟比白玉杯子还要白上几分。
“美人煮佳茶,相得共益彰。”礼部的陈大人显然已被佳人如玉,嫣然一笑弄得心花怒放了。
“卑鄙,真不知是卖茶还是卖人。”张来福一看到崔二那张洋洋得意的脸就忍不住暗暗骂道。
“不过,崔二这一手还真是厉害。”
“你不懂了吧,这叫做美女经济!”
“美女经济?!那是什么?”
就是利用美女作为吸引力,让大家乖乖掏钱啊。不过,这要讲起来可是很复杂的,以后有时间的话再和他说一点现代经营之道。虽然她离开现代时年纪还小,但早已从网路上得到许多知识。
“以后再说吧,我现在可是等着看你的好戏哟。”张来福对他露出鼓励的笑容。
谢木栋心中一暖,如果不是四周众目睽睽,他真的好想将笑语嫣然的她拥在怀中好好怜爱一番。
“如果这次比赛获胜,你愿意嫁给我吗?”他心中热浪翻腾,情不自禁地说道。
这小子居然在这里求婚?!也太不浪漫、太简单了吧。在张来福从小到大的想象中,求婚排场最起码也要有阳光、海滩、大钻石,就算是在这个年代,也要有清风、明月、一把花吧。
“我…”
“到我了。”谢木栋来不及等到她的回答,便迅雷不及掩耳地捉过她的手偷亲了一下,然后转身走上台去。
四周顿时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皆落在台上俊挺男子的身上,他剑眉朗目,表情沉静,初春阳光落满他一身,更让他显得卓尔不凡。
一阵细碎的鼓声从远处传来,伴着那一阵急一阵缓的鼓点,只见他手中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烧水,烫杯,洗壶。
“高山之水,地涌而出。茶滋于水,水藉于器。三滚而过,水气全无。韩信点兵,关公巡城。茶叶开花,新龙吐珠。请喝茶。”
他的口中清朗地念出泡茶之词,显然是用了内力注入其中,声音不大,却似在耳边响起。
手中的动作不像崔家花魁的媚,程罗衣的柔,而是一种属于男子的稳定,坑邙不急。
大家的目光顺着他手指向的位置看过去,只见一只晶莹透明的琉璃壶中,一颗小小的圆球正悄然地起着变化。
就像春天的花苞开放,这颗圆球俏然地绽放第一片花瓣,然后是第二片、第三片…短时间内圆球完全打开,一朵茶叶做的莲花盈盈沉在水中。
包令大家惊异的是,一朵更小的茶叶花从花中升起,缓缓舒展开来,形状就像是一座小小的宝塔山。
山顶之上又有变化,一朵茉莉花猛然浮现,如同一抹白云飘然而过。
紧接着,各种让众人目瞪口呆的茶花纷纷舒展开来。
有的是一朵主花,七朵小茉莉花一串而出,称为七仙子。
有的是一层茶叶、一层玫瑰、一层茉莉,称为茶三彩。
这些可是张来福想了一夜,想出来的茶花加强版。
那被谢木栋称为三团麻线的设计图,在张来福的比手画脚下,被做成了像宝塔一样的茶花,举一反三,以此类推,两个人又陆续做出了许多新品种。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壶中乾坤给深深吸引住,连赞叹的话也忘了说。
“谢贤侄,这茶汤色明亮,花朵散开,芬芳馥郁,喝了之后有熏风两腋,尘襟涤尽之感啊!陈大人,您说呢?”
听到商会会长如是说,陈大人怎好意思说自己其实是个外行,对他而言所有茶喝起来都差不多,他比较喜欢的是崔家的泡茶美人呢?虽然谢家有人在朝中任翰林院大学士,但是崔家在布政司有势力,也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啊!
“此茶虽不错,但是胜在外形奇巧,要论味道嘛,崔家的一色碧也很不错。”
谢木栋对官场文化心知肚明,不过这一次,他无论使出什么样的手段也不能让崔家夺冠。
“陈大人,尊夫人要小人转告您,回应天府的时候帮她买些琉璃坊的花钿带回去。”谢木栋低声恭敬地说道。
“我夫人?!你是怎么认识她的?”陈大人皱纹满布的脸上露出吃惊表情。他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全靠夫人娘家的关系,而且他的夫人还是应天府有名的母老虎,以至于他连一个小妾也不敢纳。要是眼前此人将他痴望那泡茶美人的神情描述给夫人知晓,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
“陈大人。”谢木栋出声唤他。“这点我们私下再聊,现在先请您针对谢家特制的茶品龙吐珠给予评语。”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他早就托人去调查了这位陈大人的素行与品行,将他惧妻的心理摸得透彻。
“不错,不错,这茶标奇立异,如做为贡茶,必使皇上龙心大喜…”陈大人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赞道。
这个年轻人笑起来的样子好恐怖啊!
经过闻香、观色、尝味三道流程,所有的评审都已将自己心中的贡茶首选投入了票箱。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那只小小的红木箱子,这里面的答案决定着各家茶庄在今后几年的生意大计。
只见商会会长布满青筋的双手颤抖着,亲自开始计票。
饼了良久,他才慢慢地站起来,朗声宣布,“根据诸位品茗名家评定,谢家茶庄的龙吐珠色形甲等,香味甲等,口感甲等,所以今年的贡茶由谢家茶庄获得。”
“耶!我们赢了!”张来福忍不住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她的兴奋感染了身边的每一位谢家人,大家齐声欢呼起来——
是夜,谢家包下泉州城内最大的酒楼,宴请生意伙伴、各路品茗家、评审和府内众人,席开三十桌,就连已将生意交给后辈打理的谢家老爷与夫人也出席了。
张来福则因为被冠上女眷这顶大帽子,反而不便参加这种宴会。
她又不像程罗衣是程家茶庄的继承人,可以破例参加。
在女子身分曝光之后,各种礼教之说突然劈头盖脑地向她砸来,这个不可以,那个也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