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产品?!”他看着眼前的人,百思莫解——
这天一大清早,大少爷通知全庄众人都到仓库前集合,说是要举行新产品发表会。
“新产品发表会?那是什么啊?”做饭的张大娘问种茶的王大叔。
“我怎么知道?反正大少爷和内府总管两个人已在烘房里研究了好多天,不知道弄了什么新玩意来给我们看。”
大家正聚在一起讨论的时候,谢木栋与叶清越两人皆是一脸疲惫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们俩都是眼下发黑,整个人瘦了许多,就连脸上那有些激动的笑容也掩不住疲态,显然两人都累坏了。
他们一人手中拿着一颗小球,另一人则捧着一整套从佛朗机来的琉璃壶茶具。
对茶庄的人来说,这套茶具可是难得一见的西洋玩意儿,所有人的兴趣都被大大地挑起来,皆把目光投注过去。
只见他们将茶具放在小桌上,然后将那颗不过小指头大的小球投入琉璃壶中,然后等刚烧滚的开水稍微降温,再一鼓作气地将开水注入琉璃壶。
现场静悄悄的,大家都屏息静气地等待着这小圆球给大家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饼了一会儿,有眼尖的人发现小圆球的变化。
“开了。”
“什么开了?”
“茶叶开花了!”
哇,真的是茶叶在开花,好像是变戏法一样,小圆球被热水一泡,便从中间处向四周打开,一层层的茶叶像花瓣一样的绽开,如同一朵在水中盛开的莲,待到茶叶完全舒展开来,从茶叶花的中心轻轻升起一朵白色的茉莉花,随着水波震动而轻轻摇晃,恰如一只白蝶落在深绿的花上。
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小小茶壶里,有了另一个美不胜收的世界。
“这是什么?”过了很久,才有人疑惑地问道。
“这是茶花,茶叶做的花。”谢木栋与叶清越异口同声又洋洋得意地说。
为了让这一项由他们俩独制的谢家茶花能够在贡茶比试会上拔得头筹,谢木栋当天便下达封山令,只准人进,不准人出。
他深知这场北茶比赛攸关众家茶庄能不能一举成名的生死大事,各家茶庄都在研究出奇制胜的招数。
所以,他既要花心思研究新产品,更要注意不让风声走漏到别家茶庄去。
虽说在谢家茶庄工作的人大部分都在这儿做了十几年,甚至还有几十年的资历,但为了保险起见,封山是最安全的办法。
“喂,大家都在庆祝今年的新茶长势好,你还在这里发什么呆!”叶清越一脸红扑扑地跑过来,显然他是今天的主角,被灌了许多酒。
“我就来。”谢木栋站起身,看着她满面红潮在身边晃来晃去,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明天是清明,是新茶的采收日。今天晚上,茶庄例行举办祈福会,大家通宵不睡,唱歌跳舞感谢老天爷今年风调雨顺让茶叶长势喜人。
“你是不是喝酒了?”他看着这个走路都有点摇摇晃晃的人。
“只喝了一点点。”叶清越打了个嗝,连忙捂住嘴巴,连声说:“失礼,失礼。”
空气里都是酒香,这个人到底喝了多少?
“真的只有一点点。”
她的身子几乎都要瘫软靠到他身上去了,她没有说谎,她只不过喝了一小杯而已。
“你在家里的时候,不是挺能喝的吗?”素闻张来福的酒量不错,就算是山上的酒性子烈,也不至于让他变成这样吧,路都走不稳了。
“告诉你一个秘密。”她嘻嘻一笑,一张小睑凑到他眼前。
“什么秘密?”谢木栋终于伸手扶住她,两人的影子在地上交迭成为一个。
“我其实一点也不会喝酒啊。”
“啊?”那他千杯不醉的名声是从何而来?
“我啊,每次府里宴客,都给他们准备酒,给自己准备水。你知道家里有一把转转壶,里面分两层,是古时候用来下毒的,不过,用来躲酒还真是方便。”
“你真不是普通的奸诈。”谢木栋得知真相后,不禁捏了下她的鼻子。
“奸诈?不奸诈,我能这么年轻就当上总管?不奸诈,我要怎么在这样一个时代活下去?不奸诈,以后我要是被赶出府之后,该怎么办?”叶清越酒后吐真言。
“谁说要赶你走?”谢木栋诧异地问。
“不是你吗?大少爷,我知道你讨厌我,我也知道我小时候做过好多让你讨厌的事,但是,以后不会了,我才不要被赶出府呢。”叶清越嘿嘿一笑,伏在他的身上说道,“我的卖身契已经到期了,我现在是自由身了。你不高兴吗?我才不要你赶我,那多丢脸啊,我自己走。”
“你?!”谢木栋好想摇醒这个总管。他什么时候讨厌他了?就算从前讨厌,但是现在却只有心动,只有怜惜,只有喜欢。
他不想放走他,不想让他离开。
不管他是男是女,他都不想他走。
“你要走到哪里去?你要离开谢府做什么?”他抬起她的脸,月光下,他双目如盈盈流水,淡淡流光。
“秘密。”叶清越偏了一下脑袋,调皮地道。她的头好晕哟,天上的月亮变成了两个,眼前的人儿化做了一双。
“你有秘密?”
“我有很多秘密,就是不告诉你。”她笑着说,伸出手想要抓住眼前的人,可是两个人影在眼前晃,她一抓就抓错了。
酒醉的她站也站不稳,摇了两下便顺着那扑空之势,整个人往地上倒去。
山上的地势本来就不稳,谢木栋这一次想要救她都来不及,只见她扑倒在地上,倒下去的时候还扯到他的衣服,害得他也跟着摔倒。
幸好是摔在草地上,两人滚了两滚就停住了。
叶清越眨眨眼睛,透过散落在脸上的发丝看过去,月亮也有两个,圆圆的,亮亮的,大如圆盘,皎洁如玉。
“天上有两个月亮。”她痴痴地笑着说。
有人挡住了月亮,拨开遮她脸的头发,手指温柔地摸着她的脸,感觉好像是蚂蚁在爬。
“好痒。”她嘟囔了句,想拍开那只手。
“别动。”
有人在耳边沉声说,她的手被人捉住,有什么温暖而又柔软的东西落到了她唇上。
起初,她只觉得好软又好痒,有什么东西夺走了她的心智,几乎是本能的,她被动地仰着头,闭着眼睛,发出细细的呻吟承接着这个吻。
吻?!
这是个吻啊!
是谁在吻她?她怎么糊里糊涂地被人吻了?
叶清越猛地睁开眼睛,一个机伶,满身的酒意全都退了。
她一把推开身上的人。果然是他,谢木栋!
她喘着粗气,支起身子,看着一脸木然坐在地上的谢木栋。
“大少爷,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知道。”
“你知道你在吻一个男人吗?”
“知道。”
“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叶清越叫道。她用手捂着自己的唇,原来这就是吻,和书里说的一样,是一种很刺激也很美妙的事,刺激得让她不知如何是好,美妙得让她忘了自己。
“因为我想。”谢木栋的嘴角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近乎于微笑的弧度,“我喜欢你。这样说涸粕笑吧,我也觉得涸粕笑,一个平时和我水火不容的人,一个绝对不是我欣赏类型的人,一个阴险的小人,我怎么会那么容易就喜欢上他?
“只因为他在华灯绽放的夜晚默默地流泪令我心动,虽然他会对我大吼大叫,完全不把我当成主子,但他也会不经意地对我好,在我回家的时候厨房里永远准备了我喜欢的菜,他还为了让我受姑娘青睐,亲自去挑选衣料。
“我怎么那么容易就把一颗心放到了一个小混蛋身上呢?因为在我认识他的七年里,我的日子永远波涛汹涌,我的视线里永远都是他的身影,他若是哭了,我也会难过:他若是笑了,我也会开心。
“张来福,七年了,我不喜欢你,为什么要容忍你一再的无礼;我不喜欢你,为什么任你怎么胡闹,我都不把你调走;我不喜欢你,为什么敢把谢府大大小小的事都交给你;我不喜欢你,为什么我要吻你?”
“不,这不是真的。”叶清越难以置信地摇摇头。难道说,大少爷喜欢自己,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这是真的,你为什么不相信?你为什么不打开心房,坦然接受我呢?”
“可、可是,你是少爷,我是下人;你是男的,而我,而我也…”天哪,谁来教教她怎么应付现在的状况?
“我喜欢的是张来福,跟他是什么身分、什么性别没有关系!”谢木栋语气肯定又激烈。
真的吗?真的是这样吗?他喜欢的只是自己,只是这个人,只是这副之下的那个灵魂?
这的确是她渴望的爱,纯粹的、不带一丝凡俗的爱。
但,这是真的吗?
“大少爷,我不知道你说真说假,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你是谢家唯一的独子,你总要结婚娶媳妇,那个时候,我怎么办?”
谢木栋愣了一下,想起清华下落不明,而传宗接代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自己若是执意和他在一起,那么父母亲岂不是会被自己活活气死。
难道说,要随随便便娶个女人来延续香火?那岂不是对不起张来福,也对不起那个女人?
叶清越看到他为难的样子,了然地猜想,这个人没有他自己以为的那样爱她,会说那些话不过是一时冲动罢了。
这个时候的她并不想把自己真正的性别告诉他,因为在这个陌生的时空生活了七年,她早就学会算计,学会计较,学会就算是动了心,也不能轻易地就给他。
“如果,你真有那么喜欢我,那你敢在所有人面前承认,你爱上了一个男人,一个你家的下人,除了他,你再也不碰任何一个人,你愿意当着所有人的面娶他做男妻。大少爷,你敢吗?”
谢木栋被这样激烈的话语给吓住了。
这些话,这些承认自己喜欢这个人的话,他敢说,但是他敢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吗?他犹豫不决了。
叶清越背过身,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好傻,也许是中那些专一的感情给了她太大的感触。
她轻轻地说道:“大少爷,其实我是一个心很小很小的人,我的心比一颗米粒,比一片茶叶,比根针尖还要小,小到只能装得下一个名字、一个人。”
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山上真的好冷,冷冽的空气让她的鼻子又酸又痒,好像一忍不住就会落下泪来。那泪落下,也许会被晚风刮成冰,所以,她不哭。
她不哭,月光下茶树一排排,叶子上泛着银光,就像冬天里结了霜一样,很冷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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