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也清楚父亲的性子。平日不大管宫廷内外的事,不代表他没法管。再说,即便他们力挽狂澜,要将事情瞒住,赵恒恐怕也不会让他们如愿。
而父亲的心里,一旦种下怀疑的种子,便再也拔除不了了。
他的路已走到头了。
“是时候了。”他阴沉着脸,低低地开口,微微下垂的眼尾显出可怖的寒意,“我不是当年的阿父,没法守着摇摇欲坠的东宫,直等到他驾崩的那一日。”
崔桐玉坐得笔直,低垂着眉眼,一言不发,心思却已百转千回。
皇帝要查,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一旦有了结果,十有八九就要废黜太子。
而他们的手里没有大批兵马,唯一能利用的,就是储君的地位。太子勋卫中,有好几个经多年的升迁、调职,如今在羽林卫、金吾卫任职的。这些,都是他们培植多年,安下的钉子。
羽林卫掌宫廷防卫,是皇帝贴身的亲卫军,金吾卫则宿卫长安,一旦被控制,整个太极宫,便成囊中之物。
这是大逆不道的事,哪怕她早知权力斗争中,总少不了腥风血雨和你死我亡,此刻也仍是禁不住感到一阵震颤。
“此事拖不得。”她紧紧攥着自己的裙摆,咬着牙说,“得趁着太极宫内外人来人往的时候,出其不意,方能成事。”
……
除夕夜,太极宫里人多,消息也传得比平日更快。
宴还未散,宾客们正在兴头上,方才东宫闹出来的动静便已传开了。
皇帝大怒,斥骂太子私德败坏,并下令太子于东宫闭门,未得允许,不得离开东宫半步。
众人都不知太子到底哪一样“私德”败坏,听说消息后,忍不住私下议论起来。
先前,东宫时常通宵宴饮,酒食与声色不断。有朝臣向皇帝上疏过一两次,皇帝斥过一番后,便不了了之。可见眼下能引起皇帝大怒的,定比这些严重得多。
再联想到方才太子当众说出的那些糊涂话,众人的猜测越发离谱起来。
甚至有人说,东宫恐怕兴起了丹药方术,太子吃多了丹药,才会胡言乱语,惹怒圣上。
赵襄儿听说这些话后,神色极为难看,直接从坐榻上起来,连一句告辞也不说,直接扬长而去。
赵恒倒是面无异色,仍旧平静地与上前来叙话的两名兵部官员说话。
只是让太子闭门思过,可见真正的秘密还未被发现,这件事还没完。
他默默饮下一杯酒,冲两名官员拱手行礼,将人打发走后,悄悄握了握月芙的手:“我去与赵佑说两句话,你在这儿等一等,一会儿,咱们也回去吧。”
这样的宴席,人人各怀心思,本也没什么意思。
他说着,让身边的侍女送来一只食盒,挑了几样还未来得及动的热菜,又拎了一壶温酒,一一放进去,提着往便殿的方向行去。
这大半年里,赵佑在羽林卫任职,如今已经升为正七品羽林卫副队正,今日除夕,也在紫薇殿正殿附近值守。
两个人在偏殿里坐了片刻,一边饮酒,一边说了两句话。
因赵恒一向对赵佑颇为照顾,来往的人看见,也未觉异常。
不一会儿,两人说完话,让人将食盒收走,互相点头拱手后,便各自离开。
赵恒回到座上,带着月芙起身,向周遭的宗亲们行过礼后,便一同走出紫薇殿。
寒风扑面而来,赵恒停下脚步,替月芙将戴上氅衣后头的兜帽,又往她手里塞了一只暖炉,这才继续朝着马车的方向行去。
他没骑马,跟着月芙一道坐马车回去。
除夕未设宵禁,可街道上依旧空空荡荡。偶尔有人经过,也是步履匆匆。
万家团聚之日,人人都与亲人一起在家中守岁。
四下一片凄冷。月芙不知怎的,想到方才的宴席上,她与父母亲人泾渭分明,他也与皇帝和太子等人生疏不已。
哪里像一场团圆宴?倒不如他们两个回家去,自己关起门来守岁。
“郎君,一会儿咱们回去再让人煮一碗汉宫棋来吧!”方才在紫薇殿,她倒是喝了几杯清酒,饭食却没吃几口,此刻脸上红扑扑的,腹中却空空荡荡。
赵恒微笑着抱住她,捏一下她的鼻尖,摇头道:“空腹饮酒可不好,方才若不是我看着,你恐怕连那几口也不吃了。”
月芙凑上去亲亲他的下巴,柔声撒娇:“我只想与郎君两个人一道用饭,咱们是夫妻,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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