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你在说什么?”
赵义显转过身去看着行止异常的赵怀悯,脸色有些难看。
赵怀悯苍白的脸上泛着亢奋的潮红,似乎并没有听见父亲的问话,更没有察觉周围不断投来的异样眼光,只顾如临大敌一般地站在榻上,警惕四顾。
只是,他的眼神空空茫茫,仿佛透过一片虚空,看到了其他人看不到的事物。
“待我登上大位,这天下的一切便都是我的!他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同我抢!”
又是一声紧张的呼喝,这次,底下原本陷入沉寂的众人惊醒,顿时交头接耳起来,猜测赵怀悯为何如此,方才话里那个“他”到底是不是八王赵恒。
崔桐玉意识到事情不对,也跟着赶紧站起来,一面冲赵义显歉意地躬身,一面伸手拉着赵怀悯的胳膊,想带着他重新坐下。
可赵怀悯仿佛魔怔了一般,用力一甩,将她直接甩开:“都不许碰我!”
崔桐玉没站稳,摇摇晃晃跌到榻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听起来痛极了。
可她心慌不已,一点顾不上身上的疼痛,立即侧过脸示意赵怀悯的几位近身内侍上前来将人拉住。
三四个内侍,个个生得白皙俊秀,虽力气不大,却胜在人数较多,几下便将赵怀悯暂时稳住。
崔桐玉只觉额角突突直跳,眼看他还要挣扎,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连忙让几位内侍将人拽走,趁赵怀悯转过身去的时候,悄悄拿出自己随身的丝帕,一把塞进他口中,堵住他很可能说出的糊涂话。
“陛下,太子这几日公事繁忙,大约是太累了,有些心神恍惚,儿媳先送太子下去休息,忘陛下恕罪。”
赵义显看过来的目光冰冷无比,可碍于颜面,到底没有发作,只是挥挥手,示意她赶紧下去处理。
崔桐玉的心里已然有了猜测,冲殿中坐在前排的宾客们略一致歉,随后转身快步离去。
太极宫自然待不得,若赵怀悯还糊涂着,又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被人听见,会酿成大祸。
她连忙吩咐将他送回东宫,同时赶紧准备汤水给他灌下去,越多越好。
身边的侍女立刻快步先跑回东宫。
就在崔桐玉也打算从武德门离开,回东宫的时候,忽然见前方的檐廊上,站着一名有些面熟的侍女。
那侍女一见她过来,先主动迎上来,笑着行礼问候,道:“太子妃殿下不必急着这样早就回去,奴受贵妃之命,特意在此等候,请殿下往淑景殿一叙。”
崔桐玉定睛一看,终于认出来,这名侍女是薛贵妃身边两个贴身侍女中的一个。
看方才赵怀悯的样子,看来像是忽然产生了幻觉,她很快就联想到他很可能是中了那种野蕈的毒。本该出现在薛贵妃一个人身上的症状,出现在赵怀悯的身上,想来薛贵妃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派人在此处等她,也在情理之中。
崔桐玉心生警惕,不由后退一步,没有回答。
她还未糊涂,知道这时候最重要的是回去让赵怀悯清醒起来,而薛贵妃此时请她去,一定另有企图。
然而那名侍女有备而来,见她并不答应,也不恼,慢慢上前两步,将掌心摊开在她面前。
廊上点着几盏不算敞亮的灯,在寒风里咿咿呀呀地晃着,光线也忽明忽暗。
可是崔桐玉只一眼,就看清楚了她掌心里的东西。
一颗圆润饱满的翡翠珠子,只有指甲盖的大小,正中镀着一层极薄的金,两边各有一个小孔,留来穿针引线。
她识得此物。
一颗龙眼珠子,是赵怀悯的一件朝服上落下的饰物。
“贵妃那儿还有,若太子妃殿下不肯赏脸,就只好让圣上在后宫中找到这些东西了。”
这句话,简直就是裸的威胁。
崔桐玉不由在心中暗恨赵怀悯,面上却分毫不露,从容地看一眼那名侍女,一言不发地主动朝淑景殿的方向行去。
……
另一边,三名白面内侍连拉带扯,好不容易将赵怀悯扶着上了步辇,又一路将人摁住,跌跌撞撞,终于过了武德门,进到东宫,才敢放松下来。
他们都是下人,虽方才得了太子妃的示意要将人制住,但那毕竟是太子,谁也不敢逾矩。
也不知是不是一路过来有些累了,赵怀悯没了阻碍后,先安静了片刻,坐在步辇上一动不动。直到行至于承恩殿外,旁边的一名内侍上前要将他搀下来时,他忽然喝了一声:“阿弥呢?”
阿弥是他近来十分宠爱的一名娈童,才十五六岁的年纪,男生女相,白净得连许多自诩美貌的女子也比不上,被他养在西池院中,金屋藏娇似的捧着。
几名内侍有些迟疑,互相对视一眼,小心回道:“殿下,方才太子妃吩咐了,要让殿下即刻饮下醒酒汤,早些入睡。”
赵怀悯似乎清醒了些,可脑袋依然发晕,脾气也开始变得急躁,一把将人推开,道:“我是太子,我是东宫之主,你听我的,还是听她的!”
“是、是,奴自然听太子殿下的。”
内侍被推得跌坐在冰凉的地上,连忙跪下来磕头,其余的两人照着他的吩咐,很快将阿弥带进承恩殿。
有侍女送来刚熬好的醒酒汤,可赵怀悯不知怎的,脑中越发混沌,身上也一阵阵发热难受,烦躁之下,直接伸手一挥,将撞着醒酒汤的玉碗直接打落到地上。
“阿弥,”他半撑在榻上,扯着阿弥的衣袖,将人拖到怀里,“替我把衣裳脱了。”
阿弥生得唇红齿白,清秀瘦弱,自有一种阴柔之美,此时顺服地应一声“喏”,跪在他身边,伸手一点点拨开他的衣物,看得他口干舌燥,忍不住掐住那一张嫩生生的脸,拽到身下。
这里是东宫,他的寝殿,无需收敛。
这个念头从一片迷蒙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很快令他无所顾忌。
……
紫薇殿中,自赵怀悯与崔桐玉离开后,气氛僵了片刻,很快又恢复热络。
在座众人多少都会察言观色,虽都听出赵怀悯方才那几句话里的不敬之意,却暂且先烂在肚子里,一概不言。
经方才那一乱,赵义显还未离开,此时又坐了片刻,始终沉着脸。
赵恒看他面露疲态,又心情郁结,遂劝了一句:“阿父若感到疲乏,不妨先到便殿中歇息。”
赵义显微微眯着眼看一眼赵恒,将杯中余下的酒饮尽,唤王玄治等朝臣照看好余下的众多宾客后,便在内侍们的搀扶下起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