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第三日起,便是入殓、停灵,迎接各方前来奔丧吊唁之人。
苏仁方身份特殊,不但大多在京的朝臣们都陆续来过,连皇帝赵义显也带着太子赵怀悯亲自来过一趟。
皇帝哭得伤心,口中唤“阿兄”,令众人心里皆是一片凄惶。
吊唁过后,他又看向一直守在这里的赵恒,轻拍他的肩膀,道:“八郎,人已去,你也别太伤心。苏将军养育你一场,这几日,你就留在这里帮着料理事务,等出殡以后,再入宫吧。”
赵恒点头,一一应下。
丧仪虽有苏氏宗族料理,但许多细节都要问过赵恒的意见。往来的客人,他也跟着一同接待,整整七日,忙得脚不沾地,直到出殡以后,才终于有一两日空闲的时候。
已是腊月中旬,算时日,他已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有睡过一日好觉了。
月芙心疼不已,一早便催着他赶紧沐浴洗漱,熄灯上床。
他真的累极了,连多说一句话的精神也没了,一将她抱在怀里,便沉沉睡去。
月芙看他睡得安稳,才觉得安心,也阖眼睡去。
因再隔一日,月芙就要入东宫帮着崔桐玉料理年节与亲蚕里的事务,两人决定第三日留在家中,难得清闲一日。
只是,赵恒习惯了早起,哪怕累极,也仍旧天不亮就醒来。
月芙如今深知他的脾性,在他要从床上起身穿衣的时候,也醒了过来,一把拉住他的手腕,不满道:“郎君,别起这么早。”
屋里光线昏暗,赵恒转过头来看她,摸索着在她的脸颊上揉了一下,道:“我习惯早起,昨晚又睡得早,这会儿也睡不着了。”
月芙倒还困意朦胧的。她展露出任性娇惯的一面,半眯着眼,固执地拉着他,娇气道:“不行,我还没睡好,郎君今日也要陪我一起睡。”
赵恒一贯拿她没办法,一听这不讲道理的话,心就软了一半,再想到今日本也没事,便干脆道了声“好”,重新躺回被窝里,将她搂在怀里。
不知怎的,睡了一晚后,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好像今日醒来后,有许多事情已经不一样了。
月芙心满意足,抱住他的脖颈,在他下巴上亲了几下后,又沉沉睡去。
两人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时,才苏醒起身。
慢悠悠地洗漱、用朝食,接着,让人在屋里支起炉子,将新鲜的栗子一颗颗投进炉中。
月芙抱着赵恒的腰,将脸埋在他怀里,眼巴巴地看着那十几颗棕黄的栗子,仿佛一只等着喂食的小馋猫。
因是在家中,她也没绾发,只用头绳松松地系着,赵恒没忍住,手指一拂,头绳滑落,一头浓密柔顺的乌发便披散开来。
他的五指轻轻插进去,顺着发尾的方向梳理,好似给小馋猫顺毛一般。
炉中不时发出毕毕剥剥的声响,不一会儿,栗子便烤好了,月芙想用火钳夹起来,却被赵恒阻止:“你力气小,我来吧。”
他说着,拿起有些沉重的火钳,动作熟练地将小小的栗子一颗颗夹出来,搁到一旁准备好的盘中。
本想再替她剥好,又被她阻止。
“我要亲手剥给郎君吃。”府里有开栗子的小铜夹,月芙早已准备好了,“郎君,你念书给我听吧,好吗?”
为了让他高兴些,她昨夜临睡前想了许久,才想出这么个法子。
赵恒没拒绝,先前有空时,两人偶尔也一道在书房中读书,不过,他没给她念过就是了。
“就念这个吧。”月芙拿出一册倒扣在案上的宣和遗事递过去,面上掠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这是如今在民间流传甚广的话本,里头收录的多是些痴男怨女、缠绵悱恻的故事。
赵恒平日几乎不看这些用来消遣的话本,一时没有多想,只当是里头收录的都是民间逸闻趣事,接过后,便认真地一字一句念给她听。
他的嗓音低沉浑厚,语速不疾不徐,听来十分悦耳。
可是没多久,他的声音便渐渐低了下去,看着手里的话本直皱眉。
“怎么不念了?”月芙眨眨眼,无辜地看着他,捻了一颗才剥好的金黄的栗子肉送到他的唇边,“才念到那位女郎对刘郎一见钟情呢。”
赵恒的脸蓦地红了。
他低头咬住那颗栗子,细细咀嚼。香气浓郁,甘甜绵密,滋味饱满,也许因为是妻子亲手剥的,比他从前吃过的都更可口。
“怎么让我念这个。”
他一个大男人,看着满纸令人羞臊的字句,实在有些说不出口。
月芙忍住偷笑,又送一颗小一些的到他嘴边,有些失落道:“可郎君方才答应要念给我听的。”
赵恒张口咬住,转头见她眼巴巴的样子,不禁扣住她的后脑勺,俯身将这颗完整的栗子咬下一半哺到她的口中。
唇齿交缠间,两人分食一颗栗子肉,滋味更甜,直将月芙的脸蛋也熏得宛若烟霞,他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他的心中一阵天人交战,犹豫许久,抬头看看屋门的方向,确定没有旁人靠近后,才咬着牙答应:“念完这一篇。”
“好。”月芙知他心中有道坎,能给她念一篇已是极限,自然心满意足。
被炉子烘得暖融融的屋子里,述说着男女情爱的嗓音环绕其间,时不时夹杂几声栗子被剥壳的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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