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问一句,殿下如此抗拒我,是不是因为我妹妹的缘故?”
赵恒微微仰起头,艰难地叹了口气。
他感到一丝迷茫。对沈月芙的感情,原来已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复杂无比,愤怒、怀疑、不齿,又夹杂着怜悯,还有他自己也难以理解的在意。
这些截然不同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怎么也理不清。
不过,似乎与沈月蓉无关。
他之所以觉得该娶沈月蓉,自然与当年祖母的话有关,可更重要的,是因为他对沈家感到愧疚。
沈家这几年的境况不好,人人都看在眼里,而阿姊先前蛮横的行径,更是对沈月芙,乃至整个沈家的羞辱。这时候,若他再失信,不履行当初的定下的婚约,沈家只怕真的要没落了。
那是祖母的家人,他不想见到他们就这样颓败下去。
不过,近来,他似乎已很久没有再考虑到这些事了。这桩婚约,在他心里本就不常想起,现下更变得模糊了。
“不。”他拉开她环在他腰间的手,“与她无关。”
月芙顺从地放开手,听见他的回答,忽然有些落寞。
“那我明白了,殿下只是因为不喜欢我……”
赵恒握紧双拳,忍着回头安慰她的冲动,在原地停了停,留下一句“这里冷,别再吹风了”,便强迫自己毅然离开。
望着他飞快远去,直至消失在视线里,月芙才收起脸上失落的表情。
竹林边没了赵恒,又变得清冷起来。她被凉风吹得瑟瑟发抖,心里却是高兴的。
她觉得自己已经动摇了他的心,下一回,便该来一次重击,彻底激发在他心中重新种下的怜悯了。
她的手钏,可还没还呢。
……
紫云楼中,王家兄妹才刚下完一盘双陆,十三郎赢了,却不见开怀。
十四娘将面前的筹码统统推给兄长,问:“阿兄,你可赢了,怎么也不笑一笑?”
身边的侍女下去替二人奉茶,别的郎君和娘子也不再近旁,十三郎压低声道:“十四娘,今日贵妃和公主邀咱们来的原因,你我都明白,八王自然也明白。可他却这样冷淡,你不介意吗?”
王家是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即便这对兄妹只是王玄治的堂侄和堂侄女,在外,也无人敢怠慢他们,可咸宜公主嘱咐赵恒好生照顾他们两个,赵恒却只留了片刻,便自行离去,这样的态度,是人人都看得出来的冷淡。
十四娘却不以为然:“为何要介意?八王虽冷淡,却并无怠慢不周,离去前,也已吩咐人照看咱们。至于咱们来这儿的目的阿兄,本就只是长辈们的提议罢了,若八王不喜欢我,我也不必强求,不是吗?”
十三郎看着妹妹坦然的样子,方才的不满和担心渐渐消失:“也对,谁也没承诺什么,咱们家不必攀附权贵,总会给你挑个合意的郎君。”
兄妹两个相视一笑,各自放宽心。
……
无人的枫林中,赵怀悯等薛贵妃先行离开后,又等了一阵,才整理好衣衫,慢慢往外行去。
谁知,才从枫林出来,便迎面遇见独自一人的赵恒,不知为何,看起来有几分失魂落魄。
兄弟两个偶然相遇,都有几分诧异,遂一路同行。
“阿兄怎会在此?”赵恒先发问。这一片枫林,若非从紫云楼回去,鲜少会经过。
赵怀悯叹气道:“年关渐近,近来政事颇多,我有些累了,便到这边来走走,也算躲个清净吧。”
如今已是十月下旬,朝中的官员考绩、调动,与各属国的往来,还有来年防汛抗旱的部署,都已提上日程,的确有些忙碌。
赵恒不疑有他,点头道:“阿兄为国事操劳,替圣人分忧,已是不易,的确也该有闲暇时间,好好歇一歇。”
赵怀悯温和地笑笑:“也就是这一会儿的工夫了。倒是八郎你,怎么没在紫云楼?阿父不是让贵妃替你办了接风宴?”
赵恒想起方才的荒唐事,眸色黯了黯,沉声道:“是,我才从宴上回来,许是前几日奔波劳碌,也有些累。”
“嗯,你在路上也有大半个月了,觉得累也是常事。”赵怀悯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用询问和关心的目光看着他,“方才的宴上,可见过十四娘了?舅父替你千挑万选,才挑中了十四娘,听闻,她不但相貌端庄,性情也谦和恭谨,是个不错的孩子。”
赵恒的唇角动了动,斟酌道:“阿兄和舅父的好意,我都知晓,十四娘也的确是个不错的女郎。只是,我无心留在京中,这么多年,在边塞早已习惯,想来,以后也会回到那儿。好好的女郎,实在不该同我一道去受那份苦,我看,此事还是算了吧。”
他说完,以为赵怀悯不会轻易答应,正等着他的劝说,谁知,他却忽然笑了。
“难得你有这样的心意,以后,哪个小娘子嫁给你,都能享福了。也罢,你既然这样说,我也不强求,待你以后自己挑中了哪位娘子,我再替你去阿父面前说吧。”
两人这时已回到赵恒的居所外,赵怀悯停下脚步,笑着道:“不过,我还得问你一句:真的还要回边疆?当初,阿父可是只打算将你送出去直到成年的,如今你已然快要及冠,又已不复幼时的孱弱多病,何苦再去那里呢?”
“阿兄,我在那里待惯了,留在京城,反而觉得不习惯,只要阿父允准,我自然还是想回那里。”赵恒说得十分认真。
赵怀悯仔细地看着他的眼眸,顿了顿,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好吧,如果你坚持如此,我也不好横加干涉。一会儿我还邀了几位尚书一同议事,就不在你这儿久留了,你快回去歇息吧。”
赵恒点头应下,站在一旁拱了拱手,目送长兄离去。
转身的那一刻,他忽然发现,赵怀悯本该平整的领口衣料上,有几道明显的褶皱。
……
一场接风宴,不过一个多时辰,便陆续散了。
赵恒更衣后,再未回来,原本为他而来的小娘子们慢慢觉得意兴阑珊,玩闹了不多久,便有些耐不住性子,等王家兄妹一走,便没了兴致,三五成群地离去。
月芙这时才找到已经不知和哪些人一起玩乐过的妹妹,一同回到住处。
沈士槐还在衙署中,只有秦夫人一个,在正堂中翘首等着女儿,一见到人,也顾不上月芙还在,便问:“阿蓉,如何?可见到八王?说上话了没有?”
月蓉摇摇头,似乎有些不喜母亲这样关心她同八王的事。
“哎,这可怎么好?听说圣人属意的是王家的小娘子,也不知八王是怎么想的……”秦夫人絮絮地念着,忍不住在屋里干着急。
月蓉咬着唇,看一眼默不作声的长姊,忽然道:“阿娘,宴上人多,八王受公主之托,一直同王家兄妹在一处,我、我不会有机会了。不过,今日,有一位郎君邀我过几日一同去山下的马场骑马。”
秦夫人眼神一顿,立刻问:“是哪家的郎君?阿娘我可见过?”
“就是那一位被圣人过继给英王的九郎,名唤仁初的。”
作者有话要说:阿芙:清醒点,我看上的人明明是你!
恒恒:我不管!你不能和他说话!
这本和以前的不一样,应该不久就会光明正大的结婚,气死他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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