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她听见母亲艰难地问了出来:“我明白了,只是,不知贵主说的,到底是哪一家?”
“夫人果然识时务。我方才说的是崔家,定远侯府崔家,沈大娘与崔家的那一位极是般配——”
就在几人都以为她要说崔大郎时,她却忽然又笑了。
“崔相公,崔汲。”
一声吸气声后,空气陷入一片死寂。
连赵夫人都震惊不已。
月蓉一把捂住自己的口鼻,在惊呼声即将脱口而出前,生生地憋了回去。
恍惚间,好像听到了母亲的一声“好”,又好像什么也没听见,满脑子只有公主方才的那几句话。
她下意识后退,慌不择路地寻了个方向便逃开了。
这样的事,应该立刻告诉阿姊。可是……
“若你们拒绝了,我敢保证,往后,整个长安城,将再没有沈家的容身之处。”
公主的那一句话,仿佛一根细细的银针,扎在她的心口。
告诉了阿姊,又有何用?阿姊一定会拒绝。
原本急促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
不知不觉,已到了紫薇殿附近,灯火辉煌,丝竹袅袅,热闹异常。
有行过的侍女见她呆立在道上,一动不动,贴心地上前询问:“小娘子,可有事要吩咐给奴?”
月蓉愣愣地看着她,一点点回过神来,露出活泼单纯的笑容:“无事,我只是多饮了两杯,晕了一下,现下已好了。”
侍女见状,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
月芙回到正殿的时候,沈士槐正和一位在礼部任职的宗亲把酒谈笑,而原本沈家人的座上,不见了秦夫人与尚儿的踪影,只有月蓉一个人,端端正正地举箸,小口小口地吃着宫廷御膳。
见到姊姊回来,月蓉笑得格外灿烂:“阿姊,你回来了,快尝尝这道赐绯含香棕,才送上来的,还热着呢。”
她将一碟已被切成薄片的白色糯米糕递上来,又捧起食案上的一小盅蜂蜜淋在上头,动作流畅自然。
月芙伸手接过的时候,低头又看了一眼她身上金红相间的花纹,确信自己并没有看错。
白色的糯米糕被棕红色的蜂蜜淋满,显得十分诱人。
“绵软香糯,的确十分可口。”月芙拾起木箸,夹起一片尝一尝,点头夸赞,接着却忽然平静地问,“阿蓉,你方才去哪儿了?”
月蓉捧着小盅的手一顿,瞪大双眼,看着姊姊:“方才阿姊不在,我闲来无事,便在这附近走了走,阿姊怎么忽然这样问?”
月芙对上她无辜的双眼,心底略有几分失望,笑了笑,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方才回来的时候,见到一个与你身形相像的人,大约是我看错了。”
“这样啊,想来是阿姊看错了吧。”月蓉悄悄松了一口气。
月芙将妹妹的反应看在眼底,却没再追问。
也许,只是因为担心她,才偷偷跟去看一眼呢?
尽管她心中有一个声音在说,以妹妹的性子,若当真是因为关心,绝不会刻意隐瞒。可她也曾有事瞒过妹妹,没资格怪妹妹不同她坦白。
譬如自那次在朱雀大街初遇后,她已经两次私下遇见了赵恒……
又过了许久,秦夫人才带着尚儿回到了座上。
沈士槐已有些醉了,见秦夫人的脸色不太好看,儿子的眼睛也有些红肿,显然是哭过了,不由问:“怎么了,不是说带尚儿出去透透气,歇一会儿吗?”
秦夫人勉强道:“没什么,就是方才尚儿走得急,一不小心,撞倒了杜家的那个叫阿翎的小郎君,他身后就是咸宜公主,一个没站稳,又撞了一下公主。”
“撞了公主?”沈士槐吓了一跳,忙上下打量起母子两个,“后来如何?可曾罚了你们?”
秦夫人还未回答,尚儿却先说了:“没有,公主饶恕了我,让人带我去擦了脸,还赏了我两盘点心。”
沈士槐惊异不已,想起方才在御座前,咸宜公主步步紧逼的模样,他简直不敢相信,她会如此轻易就放过此事。
“公主可曾为难夫人?”
秦夫人的脸色还有些白,闻言也不想多解释,只是摇头:“没有。”
沈士槐越发不敢相信,正待细问,旁边的小女儿忽然说:“阿父,我有些困了,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被这样一打断,沈士槐才察觉时辰已晚,的确该回去了,遂也不再急着发问,带着一家妻儿,起身离席,往宫门的方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