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先前遇到过赵恒的缘故,那张脸竟慢慢变成了他的模样。
她一时呆了,猛地醒来,才发现后背已被汗水浸透。
“娘子怎么了?”在一旁的榻上打盹的素秋也醒过来,看着月芙发愣的样子,不禁问。
月芙摇摇头,驱散脑袋里混沌的云雾:“没什么,去拿身干净的衣物来。”
才换了身衣服,便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紧接着,便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阿姊,我来看你啦!”
还没等素秋去掀门口的纱帘,月蓉自己已经先走了进来,笑嘻嘻地坐到妆镜前,和月芙亲昵地靠在一起。
“天热,我给阿姊送些甜瓜来,恰好昨日父亲让人带回来的,说是今岁河洛一带上好的抱腰绿。”
说着,让侍女从食盒里取出才刚切好的冰镇过的甜瓜。
翠绿碧莹的瓜瓤朝天袒露着,脆生生,水汪汪,散发着清甜的气息,在闷热的夏日里显得十分诱人。
光禄寺掌管祭享、筵宴与宫廷膳羞,沈士槐官级不高,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时常能以公道的价钱买到每一年送进长安的新鲜事物了。
月芙笑了笑,谢过她:“你有心了,大热的天,你倒愿意跑一趟。”
“我太久没见阿姊,当然要来看看。况且,阿姊是因为我,才不得不住到绿云轩来的……”
月蓉说着,小心翼翼看一眼长姊,好像有些担心她会生气。
“你别多想,我住哪里都是一样的,一处院子而已,不是什么大事。”月芙笑着安慰她。
“阿姊不怪我,我就放心啦!”月蓉见她的确没有不满的意思,便又笑了起来,坐在妆奁边,一个一个摆弄着里头的首饰。
“哎呀,这一对钗可真好看!”
她手里拿着的,是月芙妆奁里的一对鎏金蔓草蝴蝶纹银钗,花蕾型的钗托,钗面的花叶上镂空雕刻着一对展翅欲飞的蝴蝶,蝶翅中央还各嵌了一颗圆润透亮的玛瑙,精美异常。
月芙看着她爱不释手的样子,抿了抿唇,道:“你若喜欢,便拿去吧。”
她是从小被秦夫人宠爱着长大的,从没受过委屈,性子也活泼开朗,倒一点也不像没落公侯家的女郎。
家里人事事都顺着她,吃穿用度也都是依着她的心意来,她早养成了要什么,便直接表现出来的习惯。
过去,她到月蓉这里来,也时常会带些东西回去,是以,只一个眼神,月芙便懂了她的意思。
果然,月蓉也不推辞,冲她露出撒娇一般的甜蜜笑容:“如此,我便不客气啦,多谢阿姊!”
大约是忽然想起姊姊这次回家的原因,她捏着手里的银钗,又往月芙身边靠了靠,笑着安慰:“阿姊,你别难过,昨日母亲说了,过几日要带着我去慈恩寺上香,到时候,咱们一块儿去,便当作是散心也好。”
“好。”月芙轻轻呼出一口气,也跟着露出笑,将那一小盘甜瓜往妹妹面前推了推,打趣道,“母亲带你去慈恩寺,可是要替你求姻缘?”
月蓉还是天真娇憨的小女儿,一听姻缘两个字,便有些脸红,忙“哎呀”一声,扭扭捏捏地点头。
她的姻缘早定,只是母亲担心因为这几年的变故,横生枝节,这才想带她去寺里拜佛进香。
“都是母亲的意思,与我无关。”
月芙一怔,听出了妹妹话里那点淡淡的不情愿,问:“怎么了,你不想嫁给楚王?”
月蓉低头摆弄着那对银钗,先是点头,又是摇头:“也不是。只是楚王一直驻守在边塞,我听父亲说过,边塞风沙极大,夏日的酷暑比长安还难熬,冬日的风雪也比长安大许多,那里的水是苦的,粮是粗的,总之,样样都不好,我不想去那里。可母亲又说,若我嫁给他,以后人人见我都要行礼,眼下,已经没有比这更好的婚事了。”
月芙听着妹妹的话,一时有些无言。
若换作是她,大约也会像秦夫人一般,将这当作是一桩好姻缘吧。
只是她忘了,妹妹是养在金玉里的女郎,没吃过半点苦,哪里受得了边塞的苦寒?
就是她自己,恐怕也要叫苦。
只是,想起清晨在朱雀大街见到的那人,她不由多说了两句:“今日,我回来时,路上见到了楚王。听说,他今日要带着河西的将士们入太极宫拜见圣人。”
月蓉一听,立刻好奇起来:“真的吗?阿姊快告诉我,楚王长得什么样,好不好看?”
年纪小的女郎,自然最关心郎君的样貌。
月蓉仔细回想着那个人的样子,点头道:“圣人的嫡子,自然样貌俊逸,仪表不俗。只是,我想说的不是他的样貌。”
她遂将与赵恒和那田舍郎的对话说了一遍。
“虽是件小事,却能看得出来,楚王人品端方正直,行事稳重内敛,应当是个靠得住的人。”
这是她的心里话,可月蓉却只是随口应了一声。
月芙瞧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并不关心这些,还是在想着日后能不能继续过富贵的好日子。
“算了,你还小,没体会过,以后你就明白了,人的品性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