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穿宽大灰袍,双手持一松木棍,棍子最前头则是还系挂着一串铜钱。
此时他就好似钓鱼一般,将这松木棍递出,前端的铜钱则好似鱼饵。
在那山谷之中垂钓着。
他双手拉着松木棍,见状还不停抖动,就好像这山谷里头有什么大鱼一般。
不过眨眼功夫,他双手拉着的松木棍就猛地一提。
只见那最前头的铜钱上边好似沾着什么东西,细看去,好像还是个少年。
铜钱就黏在他的额头上,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分毫。
徐茂公见状就好似那剪径的小贼一般,捞着好处就跑。
他收起法相,顺带着将那松木棍铜钱都往衣服里边一装,大喊道“风紧扯呼!”
旋即这身形便是笔直朝着走阴城这边飞来。
余下的悬刀官和岳方也是再度出刀出剑,刀光剑影遁入禁忌深处,斩的那些王座邪祟们避退之际。
也好让孟太冲和马定国他们几个抽身。
巫女则是在哪老水鬼陨落之地收敛了那些好东西,随后所有走阴人都是极为默契的再度出手。
一时间,连虚空都好似被打的堙灭。
一道道漆黑的裂痕肆意生长着,从中传来极大的吸力,将地面那些参天古木,连带着还有许许多多未曾避开的邪祟,都吞入了那裂隙里头。
王座邪祟都只得暂避锋芒,不敢贸然越过。
其中纵使有那么一两个能闯过去的,可只是过去一两个的话,那个先前过去的老水鬼还有那秋千鬼,有什么区别?
不都是送死的。
于是禁忌深处出来的这些王座邪祟,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走阴人们返回了城内。
立于城头之上,回望禁忌。
这次可谓是走阴城的证道全出,柳白也是头一次见着这光景。
柳白本身就在老元帅的不远处,这些征战禁忌回来的证道存在,也都是落在老元帅附近。
所以打量起来也是极为方便。
这些人里头,受伤最重的自是前去阻拦禁忌深处冲出来的那些王座的孟太冲和马定国了。
两人前胸后背到处都是伤势。
有些像是刀劈斧凿,有些又像是人嘴啃噬,还有些则像是与妇人吵架时,被妇人用那长长的指甲抓伤的。
看着很重,但其实也都是些皮外伤。
以这证道的实力,柳白估摸着不消五六天的功夫,应该就能恢复。
其余的走阴人里边,都没什么伤势。
像是悬刀官和岳方,俩人都在天幕没下来过,除了损耗有些大以外,根本没什么伤势。
仅有的也就是上官风月和师卓君,她俩踩进了那老水坑里边。
所以裙摆上头都是一些污水,在不断腐蚀着衣裙,可两人点起命火后,那些好似活物的污水也都被压制住了。
离着柳白最近的,则是先前斩杀过一次王座邪祟,在神堂里边立过雕像,这次还一举斩断秋千鬼月桂树的走阴十人之一的……元臣。
他中等身形,头发扎起束在脑后,面容也很是寻常,属于是别人看了一眼之后,就再也回忆不起的长相。
这种也是最适合暗杀的人选。
血神教里头,多是这般长相的人。
而且他看着好像还有些……局促?
被柳白多看了几眼,他就有些坐立不安的感觉,甚至都往后稍稍退了些许,最后小声说道
“见过传火大人。”
柳白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社恐的,而且对方还是个能杀死王座邪祟的证道走阴人。
怎么感觉……莫名的有点可爱?
柳白见状也是朝其点点头,“前辈客气了。”
“正主来了。”
张苍的声音倏忽响起,柳白也是跟着回头看去,只见那禁忌深处的裂隙早已平复。
在那一众滚滚的黑云前头,赫然出现了一尊白骨累就的王座。
而在那王座上边,坐着一邪祟。
裹尸布裹着一具森然白骨,白骨顶着一人头,看着很是诡异。
可偏偏就是这个诡异的王座邪祟,叫做人屠,还是那真正的乱葬岗之主,是这胚子坟主的师父。
也是袭杀上一任传火者的……幕后推手。
“可是老监正来了这走阴城?手段如此之狠,实属人间罕见啊。”
人屠坐在王座之上,笑呵呵的说着。
好像死伤的那两个王座,对他来说,并无干系。
对方都指名道姓了,柳白身边的张苍只好身形飘起,但也没出这法阵,而是待在这法阵之外,与那人屠言语道
“彼此彼此。”
“只可惜啊,只是收了个利息,要不人屠你过来,也给我杀杀?”
人屠的白骨手掌轻轻拍打着那王座扶手,笑道
“骨头太硬,怕老监正你这没牙的老头啃不动啊。”
“也是,浑身上下都没二两肉。”
张苍顺着话往下说,都还有些忍俊不禁。
人屠像是被戳中了痛处,冷笑一声,“记得好好给那传火者过个头七,今日之仇,他日必报。”
“也就头上还有二两肉,放起狠话来,比谁都爽快。”
张苍嘴上功夫好像无敌,至少在这人屠手下,是不会吃半点亏。
人屠嗤笑,没再做这无所谓的口舌之争。
就好像……真的吃下了这暗亏?
眼见着他就要率领着一众王座转身离去,可临了好似想起什么,回身看向城头。
这一刻,他的目光好似穿过极远,准确无误的落在了柳白身上,而后轻笑道
“还没来得及恭喜柳公子成了这传火大人啊。”
“柳公子放心,上次咱商量的……都还作数。”
一时间,人屠这话可谓是瞬间将柳白推向了风口浪尖,在场众多走阴人的目光,都是落在了柳白身上。
人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分明是在说,柳白跟他有过什么交易,至于这交易到底是什么,那就只有他俩才知道的。
但能肯定的是,这是俩邪祟之间的交易。
而且还是柳白这个新任传火者,背着走阴城跟人屠之间的交易。
而恰巧柳白先前还真背着走阴城,偷偷去往了禁忌。
甚至还在那不死山上,用邪祟之身跟柳汝芝交了手。
如此一来,这要是坐实,那就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只不过……柳白对于人屠这话,还真没什么感觉。
柳白在这,又不是他求着这走阴城,要什么传火者的位置。
恰恰相反,还是这走阴城在求着他。
所以柳白是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了。眼见着这一众王座就要离去,身形飘在半空的张苍再度笑呵呵的说道
“别的就不说了,这次就感谢人屠兄送过来的这两份大礼了,想必等着回去之后,哭丧河的那两头蛟龙,还有月桂宫的那位宫主,都会好好感激你一番吧。”
人屠身形一顿,再度冷笑一声,消失在了那滚滚黑云之中。
时至此刻,这漫天飘着的血云,那笼罩在走阴城上空的阴霾,才开始缓缓散去。
也即意味着,上一任传火者之死,终于是稍稍落下了帷幕。
就在此时,半空飘着的张苍回过身来,看着这满城走阴人,笑呵呵的说道
“人屠说的那话,不会真有人信吧?”
声音不大,但却盖过了城头上的所有声音。
并就此传遍了整个走阴城。
人群稍稍安静了片刻,旋即南边的城头上就传来一个不知名走阴人的大笑声。
“谁信谁是傻子。”
“传火大人真要跟人屠达成了什么交易,人屠至于这么傻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紧接着城内又有一道声音应和着。
“无非就是想借这机会恶心一下传火大人罢了,还想着让我们内部产生矛盾。”
再之后又是响起一道女子的轻笑声。
“监正大人放心吧,我们走阴城的走阴人,没那么蠢。”
“放屁,我们关内的走阴人更不蠢!”
“……”
若说第一道声音柳白还能听出来是阿刀的声音的话,那么后边说话的这些人,他就完全不知道是谁了。
总之起先还在议论着说大家都不信人屠的鬼话。
不信这鬼话连篇。
可等到后来,就变成关内人和关外人的争吵了。
城头这些证道,柳白原先不了解,可也觉得他们和常人应该不太一样,至少应该会有自己的脸面在……但很快柳白就知道,是他想多了。
杀了老水鬼之后获得的那些宝物倒还好,落在巫女手中,她见着没事也就拿出来给其余几个证道一一分了。
大家也都是挑自己有用的拿。
像是悬刀官,没看到自己需要的,直接就不要了。
但是另一个秋千鬼可就不是了。
同为王座的它,本体其实并未被杀,而是被那徐茂公不知施展什么手段给钓回来了。
想必也是另有他用。
对于徐茂公来说,这个用处肯定还是极大。
所以与之一行的悬刀官和孟太冲等人,便都嚷嚷着要他拿出点好东西来。
徐茂公这提着松木棍的半道士却不舍得,直说他是靠自己的本事抢来的,不给。
再吵下去,徐茂公便说让张苍来评理。
可谁不知道张苍跟这徐茂公关系本就极好,大伙自然都不同意。
最后好一番讨价还价之下,徐茂公终于答应给了每人一份好处,这才唉声叹气的离开。
可看他走的时候那止不住翘起的嘴角。
怎么看都是占了大便宜。
“传火大人,咱们也回去吧。”张苍身形落下,回到了柳白身边。
“好。”
念头闪过,城头上边的俩人又回到了传火府。
也是直到这里,张苍才忍不住捋须笑道“那老东西,这次是占大便宜了。”
“监正指的是……徐前辈?”
“嗯,那老东西得了那秋千鬼的本体,只要过上个一年半载,将其炼化成小鬼后,他的实力绝对能一跃到这走阴城的前头。等到了那时,多半也能在那神堂里边立个雕像了。”
张苍好像很是满意。
这让柳白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明明刚死了个传火者,别说对于这走阴城,就算是对于整个人族来说,都是大事了。
就如柳白所想,杀死这老水鬼以及那秋千鬼,绝对只能说是收个利息。
两相对比之下,人族这边还是吃了大亏。
可是看张苍的这神色,不仅没有丝毫的悲伤,反而像是占了大便宜……这就让柳白不得不多想了。
也没见着其余传火使回来,柳白便趁机问道
“监正你的意思是……这老水鬼还有那秋千鬼,其实是人屠推过来让我们杀的?”
听到这问题,张苍脸上的神色也就没那么轻松了。
他答非所问的说道“传火大人上次与老朽说,禁忌之内针对于老水坑和哭丧河的布置,是想将这两者合二为一,从而铸就出两个实力极强的王座邪祟。”
“其实不尽然,也不是,两者的水运相加,也只够铸就出一个彼岸祟。”
柳白抓住了张苍话里的重点。
“彼岸祟?”
“对。”张苍大袖一甩,来到柳白下手位坐下,“禁忌里边的人屠,老庙祝,乃至包括……柳无敌,其实都是彼岸祟。”
“他们是已经荣登彼岸的邪祟。”
“人屠我能确认是这彼岸祟,但是老庙祝和你娘亲……他们那个境界,应当有个更高的称呼。”
“那称呼无关走阴人或是邪祟,就如同坐在这城头的老元帅一样。”
“是什么?”
柳白心思都已经被抓住了,忍不住连忙问道。
小草则是立马大喊道“小草也知道,小草知道!”
但是张苍却没给小草这机会了,他深呼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俩字。
“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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